漆夜(第3/3 頁)
冬林說:“尋到了。我要與她去別處,從此便不能見你了。”
草雨眼中慢慢蓄起淚,她擦抹著:“冬叔,這一次也不可以帶我嗎?”
“她會不高興。”冬林說,“她跟她娘已經等了我許多年。”
草雨說:“那我不跟你走,只見見你,也不成嗎?”
“中渡如此之廣。”冬林說,“你必然尋不到我,何必白費功夫。如今壞人已除,你只須高高興興的生活,便還了我的恩,從此水裡撈你的那一場就不需要在記著。”
“你要丟下我了嗎?”
“……我永遠不會丟下你。”冬林喉結滾動,艱難道,“不要哭……”
他望著草雨啜泣的臉,耳邊卻響著是深秋那一場雨。
“我的囡囡經此上了去往北方的馬車,她在何處?你告訴我,我自去尋找。”
“冬林。不必去了。”
“怎可不去!”
“……冬林。”老友目光迴避,“當年途中遭逢大雪,那一車的女孩兒盡數……盡數凍死了。”
凍死了啊。
冬林難以自持地垂下頭去,顫抖地滾落淚珠。他幾次張口,又戛然截止,只是頹唐地抬首,衝草雨努力地笑。
“我怎會丟下你。”冬林啞聲,“但我已停留了太久,我不見日光久居冬夜,離開與我而言是種誘惑。叔想……”他對上草雨的淚眼,忽地失了聲,卻仍要堅持說完整,“……我想解脫。”
草雨伸手觸及到冬林的臉頰,她說:“我是不是……”她哽咽著,“讓叔很難過。”
冬林溫柔地貼著她小小的手掌,說:“你讓我活得比過去幾十年都要勇敢。”
草雨低聲說:“可我不想和叔分開。”
“我們路不相同。”冬林說,“你往前去,我們就此別過。”
草雨少見的執拗,她貼著冬林的頰面,拼命搖頭,泣道:“我不想和叔分開。”
冬林起身後退,草雨掙扎起來,她欲脫離錢為仕的懷抱,可是錢為仕抱緊了她。她看著冬林轉身要走,不住凝噎著喊:“冬叔……冬叔!”
她像是要把過去和未來的眼淚都在此流乾流淨,甚至咬破了嘴皮,打著錢為仕抱她的手臂。草雨傷心欲絕,埋頭咬著錢為仕的手臂,喉中悲怒地嗚咽。錢為仕緊緊抱著她,草雨只能見冬林開啟了門,側身回看她一眼。
“叔走了。”
草雨覺得那扇門不像是阻隔著木板,而像是阻隔著天塹。縱然她哭喊捶打,冬林也只會這樣遙遠地注視她。他將她留在了永遠靠近不得的地方,就像是他永遠追不上的女兒存活的地方。
草雨淚眼朦朧,見他最後一眼,那身影隨著漆夜逐漸隱沒。而後屋簷折光,透來新晨的芒。
冬日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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