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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州不是商業城市,原來只有三、五千居民,但它長期成為涇原路經略使和陝西諸路都統制的駐節所在地,這兩個衙門替它吸引來大批軍民,使它逐漸成為陝西五路中最繁榮的城市。城內房屋櫛比,店鋪林立,有兒處街坊市井幾乎可以與東京比美。這是劉錡自幼就熟悉的。
渭州雖然是西北軍軍部的中心地,但是作為軍事第一線的要塞城池,那已經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了。近年來,西北邊防軍和它的強敵西夏以及散處邊境諸羌建立的軍事地方政權基本上沒有發生過較大規模的戰役,即使有戰爭也發生在幾百里或千里以外的邊遠地區。雖然如此,根據西北邊防軍的老傳統‐‐&ldo;毋恃敵之不我攻,而恃我之不可攻1&rdo;,仍然把這座城池放在嚴密的軍事戒備之下。城外密壘深溝,城廂內外巡邏頻繁,盤查緊嚴,特別在軍部附近,崗哨環衛,氣象十分森嚴。這一套防衛制度還在種師道的祖輩種世衡、種諤等擔任西軍統帥時就建立起來,經過八、九十年的戰爭,又不斷加以補充和充實,使得這座城池猶如鋼鑄鐵澆一般。這一切也都為劉錡所熟悉。
幾年的短別,沒有使這座古老的城池發生多大的變化。劉錡熟悉它的一切,甚至在許多值勤的哨兵和往來於街道的居民中,也有許多熟識者或似曾相識的人。他一一親切地招呼了他們,有時索性跳下馬來跟他們互道寒暄,並且努力搜尋著與他們有關的少年時期愉快的回憶。
古老城市裡的古老居民賦有一種固定執著的古老性格。他們不會輕易忘記一個朋友,不會隨便改變對一個朋友曾經有過的良好印象。他們用著笨拙的,看起來不是那麼動情的動作和語言招呼了劉錡,意思卻是殷勤的,真正是在歡迎他,好像跟他昨天還在一起,好像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分過手一樣(實際劉錡去東京供職之前又在熙河軍中服役,離開渭州已有六年之久了)。受到這種情意綢繆的接待,劉錡感覺到更加輕鬆,恨不得在他辦好公事後,遍跑全城,遍訪所有老朋友,重敘舊情。
可是這種愉快輕鬆的感覺很快就被另一種沉重、嚴肅的氣氛所掩沒。他絕沒有想到,當他來到軍部的東轅門外,西北軍統帥種師道已經率領一大批部將、僚屬在轅門外躬身迎候。和居民相反,在他們恭敬肅整的表情中絲毫看不出有一點故舊之情。他自己不是被他們當作老部屬、老戰友,而是被他們當作口含天憲、身齎密詔的天使那樣的禮貌所接待了。這並不使他舒服。
劉錡的任務帶有一定的機密性。事前他沒有透過正常手續預告自己的行蹤,他打算輕騎減從、不驚動大家地來到軍部,先和種師道個別談話,把他的思想打通了,再出示密詔。沒想到種師道發揮了兵家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的妙用,從哪裡打聽到他的蒞臨,預先在轅門外佈置了戲劇性的歡迎場面,使得劉錡要想訴諸私人感情的打算落了空,劉錡感覺到在這場前哨戰中他已受了一次挫敗。
既然事情已經公開化了,他的天使的身分已經暴露,他只好將計就計,奉陪到底,把這場戲認真地演下去。
他從行囊中取出一封用黃綾包裹著的詔旨,雙手恭敬地捧著,氣宇軒昂地走在那一群迎迓他的人們前面,筆直地走進他熟悉的軍部正堂。這時所有正對正堂的大門都為天使開啟了,手執刀槍矛戟的衛兵們好像生鐵鑄就一樣植立在甬道和臺階兩側,形成了一種森嚴、冰冷的氣氛。劉錡走到預先為他鋪設好的香案面前,莊嚴地宣佈:
&ldo;種師道前來聽宣密旨,餘人免進!&rdo;
種師道帶著不樂意的表情,向跟在後面的人們有力地擺一擺手,彷彿肯定相信只消擺動一下這只在十萬大軍中指揮若定的手,就會產生意料不到的效果。果然,在一陣鏗鏘的刀劍觸動聲和急遽的腳步聲以後,堂前堂外的人都迅速地退到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