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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日後的黃昏,前線的百里急報送進了皇宮。一夜之間,朝野驚聞,廉將軍輕敵冒進,致使所率軍隊中了夷狄王子的埋伏,全軍覆沒。廉將軍本人也被夷狄王子陣前斬殺。
戰局的突然反轉彷彿一杯冷水潑進了滾燙的油鍋,京中徹底沸騰了。文臣武將御史大夫們紛紛上表,眾口一詞,要把廉家滿門抄斬以謝廉將軍兵敗之罪。
訊息傳回府裡的時候,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晴天霹靂。廉家人領兵,十戰九勝,就是敗,也從沒敗得這麼慘。隨父親出征的廉氏宗親子弟數百人,也杳無音訊。若是按奏報上說的全軍覆沒,這些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即便是不被殺死,按慣例也定會被夷狄部族賣到極北之地做奴隸,此生是再不能還家了。而廉氏的青壯子弟幾乎全在父親轄下的軍隊之中,這一敗,意味著廉氏的男丁幾乎損失殆盡。哪裡還需要皇上下旨抄斬,廉家已然是和滅門無異了。
自兵敗的訊息傳來,京中和近郊所有的廉家親眷都陸續聚集到府中,說是商討對策,其實也無計可施。母親中年喪子,老年喪夫,經不起重重打擊,嘔血昏迷,大夫已暗示家人準備後事了。府裡哭聲震天,亂成一團。更有語出惡言者,指著我咒罵父親,埋怨長房嫡系坑了全族,愧對祖宗。我雖心有委屈,可也是一籌莫展。
廉將軍府一下子成了京城裡面最晦氣的地方,再無一個外姓人上門。平日裡與父親交好的朝臣,此刻怕受牽連,在皇上跟前噤若寒蟬;過去稍有齟齬的官僚,這會兒便借題發揮,紛紛落井下石。偌大的朝堂,一時竟無人敢站出來為父親說句話,廉氏一族數代的赫赫戰功,彷彿一筆勾銷了似的,不被提起。自父親離京,不出一月,已是換了人間。只等著皇上問罪的旨意一下,廉家即可覆滅了。
正當族人戰戰兢兢,朝中紛紛擾擾之時,先帝三皇子‐‐皇上弟弟靖王爺的一封奏疏讓我看到了希望。他在奏疏裡面力挺父親,更是肯定了廉家多年的功績。靖王爺的文采一貫是極好的,此奏疏引經據典、文采飛揚、據理力爭。
有了靖王爺當出頭鳥,父親的故交中有人跟著上表。廉氏經營多年,朝中不少武將是父親提拔的親信,此時也順水推舟,集體上表為廉家求情。一時間,輿論轉向。
靖王爺與廉府原本無甚私交,他竟第一個站出來極力維護,實在出人意料。不過此舉,既說動了皇上,也惹惱了皇上。幾天後,皇上下了一道聖旨:廉將軍兵敗,本應受責罰,但念其多年戰功,且已身死敵營,不辱武將之風,功過相抵,削去將軍之職,以庶民身份落葬。其餘軍士與廉氏諸人皆不受株連,家眷可按例領取撫恤。
雖然沒有了將軍的頭銜,但也不再是戴罪之身,我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廉氏親眷隨即散去。
孰料,皇上緊接著下了第二道聖旨:封靖王爺為靖北將軍,即日領兵出征,平定北疆夷狄。
聖旨一出,滿朝皆知,靖王爺有麻煩了。這靖王爺在先帝諸子中,文采最為出眾,但武藝平庸,更是從未帶過兵打過仗。此次與夷狄王子正面交鋒,連身經百戰的廉老將軍都敗下陣來,靖王爺想獲勝凱旋,希望渺茫。
聖旨已下,斷無迴轉。靖王爺三日之後就出京奔赴北疆了。
將父親與母親落葬完畢,我遣散了家奴婢女‐‐沒有了將軍的頭銜,就不能住在將軍府邸。父親清廉,家中也沒有太多積蓄。大嫂可憐我無依無靠,想接我去她孃家安頓,被我婉拒了。
廉家欠靖王爺的這個人情,必須還。
我換上男裝,快馬加鞭,一路北上,不到十天就追上了靖王爺的軍隊。軍營裡是不能有女人的,我不敢貿然靠近,只是遠遠地跟著。軍隊離京城越來越遠,補給線越拉越長,想來後勤漸漸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