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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城內各條街巷通弄,清石板路面被漸漸升起的明亮月光兒照得泛了光潔透亮。沿北御河一帶商家雲集街面上,面鋪的羅圈彩帶幌子、棉花鋪的紅條紅穗幌子、藥鋪的兩三角一四角的幌子、樂器鋪大圓鼓幌子、酒飯鋪金魚兒帶尾幌子等儘自層疊林立,彩帶兒紅得純鮮、黑得凝重,即亮堂又極有跳躍感,將偌大一個長街扮得風姿綽約、深厚濃重。從各個鋪櫃內傳出大人們的說笑聲、小孩們的打鬧聲,都自忙碌著在各家院落兒裡擺出大條案子來,上面早早擺了十數個盤盤碗碗,裡面供了月餅、糖果、西瓜、蘋果、梨、葡萄、毛豆等品類,光這月餅就有十多個品種,這大同府本就各路商人云集,各地過節鄉俗自然隨人到了地頭,幾乎匯萃了整個三晉特色。那月餅,有拓了模兒印了福祿喜禱的圓餅兒、有刻了圈道印了彩的方餅兒、有簡略點了紅點子的球狀圓餅兒、有層層斂了皮末兒的酥餅兒、有乾脆包了糖餡兒的實餅、更有那拓一大大月字的薄餅,那大的卻如磨盤,小的卻不及半個手掌,那厚的盡可包了斤半餡,那薄的卻似光剩了皮。供得有些時候,得先讓著月亮爺吃得飽了,人們方能開飯。開飯之初,大人小孩們以吃供品為討得吉利,含了個與月亮爺分享美味的意思。
&ldo;天香居&rdo;內自是熱鬧非凡。
五六個夥計都是外鄉人,按理俗,都應得回了家去團圓,卻見少東家留下過節,便紛紛打消了回鄉的念頭。這三晉出外謀生者,走南闖北慣了,生了哪裡都是家的念頭。節不是正緊,掙得銀錢才是理。
&ldo;天香居&rdo;當日歇業一天,院裡院外,一派忙碌氣色。店裡幾個夥計按照範忠庭吩附,出街面上弄了好大一副豬骨頭,不及晌午便洗淨了安頓進廚下的大鍋裡,燉了多半天,到得日落時分,已是香氣漫得一院。
宮蘭杏儼然成了半個主,指使夥計們搬桌抹凳點香上供,忙得喉嚨倒有些嘶啞,卻是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當院擺了一張可容十五六人同座的桌子,十多個冷盤熱菜一溜水往上端。一個夥計當院大叫:&ldo;起鍋嘍!&rdo;早有人上前便揭了燉鍋頭的鍋蓋。
範忠庭坐在桌首,回頭朝東房望望,嘆了口氣道:&ldo;雲鵬兄弟倒累得不輕,堪堪兒過節竟病得下不了地。&rdo;宮蘭杏一邊在桌上分發碗筷,一邊笑道:&ldo;前兒個著人看了,受了寒氣,一是累得二是熬的,配了些藥,躺得歇息個天,些許好了。&rdo;範忠庭起身道:&ldo;不能起身兒麼,我去看看。&rdo;宮蘭杏笑道:&ldo;少東家,用不著你,他全身燙得歷害,沒力氣下不了地的,我自給他做了一些爽口素食。這一大家子人,能離得了你,你須得招呼他們,我去看吧。&rdo;
宮蘭杏從南房端了一碗韭菜燉蛋黃,又拿了兩個酥油餅兒進了南房。
大炕上,賀雲鵬躺在中間一動不動,唇角乾裂,眼窩深陷,面色臘黃,眼睛瞪著屋頂直愣愣一動不動。
宮蘭杏用手試了試額頭,竟還是有些發燙。
&ldo;蘭杏姐,月亮圓了麼?&rdo;賀雲鵬微弱地問道。眼見得平日裡鐵打的個後生說病就病得起不了炕,宮蘭杏竟不住有些哽咽,跨坐在炕沿邊上,用小勺子將蛋黃攪爛了,又將月酥餅兒叉碎了,拌在一塊,道:&ldo;一天只喝了些水,卻沒吃丁點飯,不是個事兒。來,我餵你。&rdo;說著用勺子挖了半勺月餅末蛋黃兒送到他唇邊。
賀雲鵬張開嘴,費力地吞了,問道:&ldo;唉,蘭杏姐,這些天我這心裡一直不大暢快,卻似有個癥結堵得慌。&rdo;宮蘭杏怔了怔,道:&ldo;雲鵬兄弟,你和你爹你娘一樣,是個要強人,你是惦記這個飯莊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