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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昏倒在地的小靜背著走回家的是竹爺。小靜依稀記得被竹爺背起時的情景。當時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在她背上了。田埂路上一片漆黑,中國山脈也陷入一片死寂的幽黑,只有那如鐮刀形狀的新月高掛在天際。如同女人唇型般的新月,從沙沙作響的老杉樹梢露出臉來,似乎正吟吟的笑著。
或許是早早就入睡吧,小靜在半夜裡清醒,喉嚨像是堵塞住般口渴。在昏暗的土房裡,找不到水瓶在哪兒,此時傳來了小河的流水聲,小靜恍恍惚惚的走向那小河。突然間,小靜聞到了一種味道,那氣味就在小河前的草叢裡。此地不宜久留。小靜於是倒退了幾步。對了,竹婆曾說過:不要去那條小河……在這封閉的小村子裡,有許多禁止進入的地方,也有許多不能見面的人,以及許多不能想起的人。這條小河是通往陰間之河,所以河水也是不能喝的‐‐。
從那件事之後,剛好過了一年,泥土色的季節又再度來臨。今年不需要祈雨便已雨量充沛,稻苗在微風吹拂下,綠色波浪上下起伏。戴著斗笠的農人們,從早到晚都像個會動的稻草人般,在泥地裡忙著插秧,讓牛拉重鋤犁田,其中甚至還有犁不動深沉泥地的牛兒。插秧歌的節奏越來越快,就連月之輪也呈現一片等待著秋天金黃稻穗的風情。村民們雙手合十,對著雲層縫隙的光芒祈拜。
空無一人的由次家,由他弟弟的兒子一家人住。紙門重新換過,屋頂的破洞已經修補,牛廄裡也綁著一頭剛買入的褐色的牛。
關於殺害由次一家人的兇手,警方依然沒發現任何線索,兇器也仍未尋獲。在月之輪舉辦的驅邪儀式也已辦過第三次,只留下被刺爛飛散的稻草人。每次都有小孩因為看到這一幕而口吐白沫昏倒。儘管是個已無可救藥沾滿汙穢的地方,但月之輪的稻苗卻也青翠的伸展著。
唯一還在外面流浪的竹爺三男,依然下落不明。但再好不過的是,以在月之輪放置稻草束圍起邊界為己任的男人也還沒回來。
小靜在那之後,便在竹爺竹婆家裡住了下來。她已經能夠幫忙耕田了,所以到處都有活可做。而「名譽戰死士兵之遺族」的身分,也讓她不再受到差別待遇。默默地彎著腰植苗割草的小靜,有時還會收到薪水以外的蒸芋頭或炒豆子等點心。她不但會聽話應對,還將季節問候語全都牢記在心,因此她已經不需要再對著牛講話了。
‐‐那是個奈賀最討厭的紫藤花被雨水打濕後,更顯嬌艷而隨風搖曳的正午。小靜的哥哥隨著午後雷陣雨唐突的出現了,肩膀及臉頰上都沾著奈賀最討厭的紫色花瓣。
明明就還是大白天,但山脈已被黑雲籠罩,外面一片昏暗。身穿蓑衣走著的農民,就像是被泥土弄髒的稻草人。趁著耕種空檔回來吃午飯的竹爺竹婆,走到門口時,幾乎嚇到兩腿發軟。因為有個在兩人心中早已認定不在人世的人,就站在門口。
尤其竹婆更是嚇到失了魂。她雙手合十拼命念著經文,彷彿會被眼前的利吉殺掉般發出哀嚎。只是,她嘴裡喃喃念著:「宮太呀宮太呀,你迷路了嗎?」大概是錯亂了吧。就連竹爺也是目瞪口呆的僵立在原地。
「不是宮太呀,是利吉。」
儘管如此,竹婆還是嚇到站不起來。她的臉色慘白,全身起雞皮疙瘩。小靜也一樣。
「小靜,我是哥哥呀,你怎麼啦?」
聽到那即將被遺忘的聲音,小靜頓時無法回應。待在房裡的她就像只幼犬般蜷曲著發抖,因漏水而浸濕的草蓆,讓她的身體更加發冷。小靜患了嚴重的夏季感冒,眼前一片模糊,原本傾斜的樑柱及牆壁看起來更加頹圮,意識也像是起霧般模糊不清,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只是夢的延續。她心想:沒錯,哥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