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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驀地往下一沉，來不及多想立刻把馬背上的人抱下馬，被抱下的少年凌亂的散發和血汙之間，清瘦的面容蒼白如紙。

他的雙手熟練在少年鼻下和胸口處探了探，還好，氣息尚存，鼻息也還有一絲溫熱，只是已經微弱得如同將枯之燈。

他立刻解開自己的羊皮大氅裹在少年身上，輕聲地喚他：&ldo;末兒？&rdo;

少年感覺到身邊的變化，勉力睜開眼，看清抱著自己的人之後，暗黑如同深井一般的眼底掠過一絲如星光般耀眼的狂喜，但隨即又被垂死的灰暗所取代。

他勉強張開嘴，無比艱難地吐出幾個字&ldo;全軍……覆……沒……&rdo;大喘一口氣之後，又繼續說道&ldo;方振舟叛……叛……&rdo;終於還是太過虛弱，全身上下再也擠不出一絲力氣，微張著嘴，他的頭又重重的垂下……

睡夢裡又是糾纏多年的無窮無盡的黑暗與苦難。

&ldo;明氏逆賊，世受皇恩，卻不思報國，擁兵自重，叛國通敵，論罪當誅，即刻壓赴刑場，凌遲處死！&rdo;尖細的嗓音，拖著長長的唱腔，卻是睡夢裡如妖物一般可怖的聲音。那錦袍的太監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冷酷表情，雙手託著手中明黃的聖旨，彷彿是妖異的地獄來使。

&ldo;明將軍，只要你說出其餘的同黨來，不僅你可以免於一死，你的家眷親友，也可免除終生為奴的命運，這是念在你昔日戰功的上，聖上能夠做到的最大仁慈。&rdo;火光沖天，漫天的大火中，無數的黑色殘渣被火焰拋上半空，那錦袍的太監站在那熊熊燃燒的宅院前，眉目間是嗜血的殘忍。

四處都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尖叫聲，嘶喊聲，呻吟聲，肢體在烈火中焚燒後的焦糜氣息，指甲在牆壁上用力劃過的刺耳聲音，還有被悶在密閉的房間中的人們發出的絕望的呼號，那樣一幅恐怖如阿鼻地獄的人間慘景。

即使多年後，見到沖天的火光，仍然從心底感覺到寒冷與恐懼。

接著掠過黑暗的，是無止境的飢餓與虐打，七王爺府上兇惡的管家和侍衛，頭顱永遠高抬的夫人小姐，她們尖銳的聲音如同鳥類的鳴叫，&ldo;滾開，不要髒汙了我們的眼！&rdo;

燒紅的鐵鉗冒著灼灼白煙，一隻粗大的手按住赤裸的瘦弱肩膀，然後鐵鉗重重貼上，瞬間皮肉焦爛，痛可鑽心。

一個碩大的&ldo;奴&rdo;字從此如同醜陋的胎記，永遠印在了身上，成為一輩子都無法洗刷掉的屈辱。

疼痛過後便是桂樹飄香的深深庭院，白衣的俊逸男子微微俯身，柔和的聲音甘醇醉人，&ldo;你願意進入軍隊中，從此不受任何人欺凌麼？&rdo;

衣著華麗的年輕軍官們坐在高頭駿馬上，笑聲肆無忌憚，&ldo;這就是大逆賊明復淵的兒子！京都軍裡又來了一個廢物！廢物！&rdo;

昭舞殿高山仰止的王座上，鬚髮皆白的帝王聲音疲軟而綿長，&ldo;明卿，朕命你為邊防軍統帥，即刻前往西北，替朕收復河山。&rdo;

禾巾寨中鋪天蓋地的箭雨，白牛峽裡滾滾落下的巨石，渾濁悲壯的號角聲，冰冷的刀兵生生刺入肉體的聲音，將士們悽厲的慘叫，橫濺入天際的大滴鮮血，抽抽轉轉的西北大風。

漫天的黃沙中，她是寥落孤苦的一人，生命如此艱辛，面前悽苦的路冗長看不到盡頭。

那般苦難深重的年少時光。

只有黃沙中漫天掠起的飛鳥，一聲一聲的嘶鳴&ldo;何苦來！何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