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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團錦簇的大廳裡,皇帝亢奮不已,宇文愷無言以對。運河託著巍峨的龍舟,在他年輕時代開鑿的河道里緩緩前行,從雕飾繁複的窗欞送來了一絲夏日的腥臭。他不得不承認,在想像的狂放方面,皇帝比自己更像個藝術家。這位瘋狂的統治者已經對大地失去了耐心,但未來就一定是海洋的天下嗎?誰敢保證,將來不會有更聰明的人造出能平地如飛的事物呢?如此說來,聖上的目光也有點太短淺了。
在自己的房間,他靜靜地搭著積木。近來,他開始相信,事物的奧秘就藏在那微妙的結構之中,無關規模。只要精準地遵守比例,便可化凡俗為神奇。到那時,他或許還會找到一種辦法,造出一個微型的自己,在那真正的安樂所在,逃避掉世上的一切荒唐。
五《2012》
黃河之水天上來。
這樣雄奇的景象,杜子美只在年少時見過。那時候,歷經幾代君王的文治武功,大唐的版圖前所未有地遼闊,生產豐收,科技進步,文藝繁榮,軍事強大,山河錦繡,四方的胡虜都傾心中原,連海下的魚國都不遠萬裡派來使者。而那在天地間盤旋的水龍,正是這盛世的象徵。
通天渠才露雛形,前朝便在戰亂中覆滅,卻給後來者留下一份厚禮。則天順聖皇后將其改造為&ldo;天樞&rdo;,並在承露盤上親手開啟&ldo;蒼穹之眼&rdo;。世界並沒有像隋煬帝設想的那樣變成一片汪洋。天河經由黃河與大地勾連,新的水系在大氣壓力和重力的相互作用下獲得了巧妙的平衡:乾旱時節,黃河便從天而降,奔流入海;洪災時候,黃河就逆流而上,飛騰入天。順流逆湧之間,天下英豪盡折腰。
然而,也就是在那時,一個流言開始在不滿乾坤顛倒的人們中傳播:在十進位紀元的二零一二年,將有末日降臨人間。據說,幾千年前,當人們開始用全新的進位來理解宇宙時,天地的格局便澄明起來,而洞察了玄機的先人就將這神秘的預言刻鑿在獸骨上,埋在古老的殷墟里。
天后傳續正統,玄宗皇帝勵精圖治,開闢了盛世,謠言一度被人遺忘,卻在暗地裡悄然滋長。天河不再穩定,黃河在泛濫後又遇到海水的大回灌。皇帝卻已失掉了年輕時的氣魄,迷醉在溫柔鄉裡,對那一天天迫近的期限毫無知覺。古人究竟看到了天河的潰敗還是瘟疫的肆虐,是大地的搖晃還是天外的飛星?人心惶惶,猜測著會有怎樣的浩劫。
最後,卻是邊境的鐵騎,踐踏起的一片煙火。
滿目荒夷之後的太平世界裡,廢棄的天樞被盤旋而上的藤蔓覆蓋,曾在空渠中躲避戰亂的人們化作了冤魂,卻再也找不到已對塵世關閉的&ldo;蒼穹之眼&rdo;,只能在腐爛腥臭的管道里日夜徘徊,在屍骨和荒草中哀鳴不已。每當聽見這運數已盡的王朝輓歌,工部尚書杜子美便老淚縱橫。
但堂堂天朝,怎可就此淪落呢?皇帝們又奮發了,打算再來一次中興,修建&ldo;廣廈&rdo;的方案便就此透過了。
&ldo;愛卿遊歷甚廣,見識頗多,知民間疾苦,有聖賢胸懷,此民生工程,關係重大,望卿多加用心,切莫辜負朕託。&rdo;年輕的天子滿含期望地握著老杜的手。
從此,老杜便不怎麼吟詩了。他戰戰兢兢地鑽研著,宇文安樂的筆記給了他靈感,天后時代打造的明堂殘骸給了他啟發。每當疲倦時,他便想起在風雨中忍飢受凍的百姓和聖上的懇切眼神,於是日夜操勞,指揮著這項浩大的工程。漸漸地,他感受到,建造廣廈也正如錘鍊詩句,成敗全在材質的精良和結構的巧妙,而最終則是心中的境界。既然他能寫出自信能流傳千古的詩篇,則也一樣可以為天下寒士築起一個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樂園。
黃河偶爾泛濫著,邊境時常鼓譟著,人民還是焦慮著,末日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