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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這個人,老闆徹底把筷子放下了,想著樁陳年往事,給女兒講起故事來:「他讓我拉一車樂器,也是去雲城。那時候根本沒高鐵,我們在國道上開了一天,這一天干坐著多無聊,總得聊聊天吧?可那小孩一副很傲的樣子,不屑跟我聊新聞,非要談音樂、文學、詩歌、電影,還有一茬一茬的外國名,我哪懂那些?我當時就想著趕緊把這趟跑貨錢掙回來,然後帶你媽吃頓好的。」
他側頭正好看到逐漸有了成人模樣的女兒支著腦袋望向自己,一臉津津有味,想想這個年紀也該接觸情情愛愛了,於是講起後來的事:「那小孩還跟我談愛情,非說愛情和結婚是一回事,我想那不是胡扯嗎?這麼多結過婚的人,有幾個有真正的愛情?可他說得言之鑿鑿,反倒讓我有些懷疑自己了。」
他朝女兒揚揚下巴:「閨女,你以後有沒有本事給你爸也找個那樣家庭的男孩,你爸這輩子就等著享清福了。」
「嘁,我才不呢。」
老闆笑了一下,向外看去,路邊停靠的那輛黑色轎車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他望著空蕩蕩的路面,忽然有股悵然若失的感覺,嘆了口氣,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女兒說:「不過我還真想知道那個小孩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找到他自己口中的愛情。」
雲城郊區一片沒人管的墓地裡,兩個男人正並排躺在一座碑前,心有靈犀地望向遠處那隻和整個新城格格不入的大黑煙囪。
張沉把手伸向空中,透過自己的指縫看那隻從小到大陪伴自己的巨大煙囪,忽然發現自己在盯著它看時已經不再會莫名其妙地胃疼。
程聲扭過頭,望向張沉的側臉,說:「來的路上有人說這座煙囪要拆。」
「我也聽到了,說是要在原地方建一家晶片廠。雲城要轉型成高新技術城市,煙囪到底還是得拆。」張沉收回望著煙囪的眼神,三兩下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身上沾的草渣,隨手從墓碑附近經年累月堆積的鋼棍堆裡拾起一根鋼棍。
程聲仰著頭,眼睛一直跟隨張沉走,他見這人起身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又聯想到自己整整兩個月無法下地走路的經歷,咋舌道:「怎麼你動作這麼利索,好像腿上沒釘鋼板一樣!」他在空中把手伸向張沉的背影,抓著他的背影玩,接著問:「我記得你小時候動不動就胃疼,怎麼現在恢復能力那麼強?」
「遭多了就能練出來。」
張沉拎著鋼棍在媽媽墓前站定,腦海里浮現出十一年前的今天。
那天他把手伸向自己枕頭下,從裡面摸出一張紙條,那半張紙甚至連遺書都稱不上,正面只有寥寥幾句話,沒有任何抒情與懷戀,全是對兒子未來實打實的交代。
十七歲的張沉看著這張意味死亡的絕筆,並不感到害怕。他剛想把這張紙條塞進口袋,琢磨著找時間燒乾淨,可不知哪股力量忽然落在他身上,張沉受了指引,鬼使神差把這張紙條翻了過來。
紙條背後有一排鉛筆寫的小字,模糊不清,被橡皮狠擦過的樣子。但主人用的橡皮劣質得厲害,怎麼擦也沒法把已經寫下的字徹底抹去。
張沉湊近這張紙條,一字一字艱難地拼湊著上面難以辨認的小字,他盯了幾乎五分鐘,一字一字地看,才認出這張紙條背後寫了什麼。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是:不要留下我的任何痕跡,媽媽已經獲得了永遠的自由。
想到這裡,張沉忽然笑了,他舉起手裡那根沉甸甸的鋼棍,揮動著剛痊癒沒多久的手臂,用盡全力砸向媽媽的墓碑。
墓園裡傳來一道巨響,十幾年來遭過風吹雨打的石碑早已不堪重負,在挨下第一棍時就屈服地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
張沉對墓碑說:「我終於能放你走了。」
砰、砰、砰!鋼棍和石碑的巨響在這座荒蕪的墓園裡接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