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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少女髮式的雙環髻拆散,梳了個道髻,頭戴青色垂珠妙常巾,兩條青紗長巾從髮髻一直垂到腰際。
穿上半舊不新的月白道袍,外罩天青色菱格紋水田比甲,手持一炳麈尾拂塵,從千金小姐變成了體面道姑的模樣。
她檢查了一遍包袱,裡頭有一包約五十兩的碎銀子,一貫銅錢,一張戶貼,一封早就寫好信,信封上寫著「父親大人親啟」。
她把信擱在書桌上,背上小包袱,輕盈的從後窗翻出去,消失在道觀後門。
胡善祥去車馬行僱了一輛馬車,給了車夫五十個錢,「速速去運河碼頭,我要買舟南下,給人家做法事驅邪。」
馬車在濟寧大街上疾馳,道姑打扮的胡善祥表面依然淡定,但是頻頻撩開車窗的窗簾、看馬車行至何處的小動作還是出賣了她的焦慮。
第七次看窗外,馬車剛好出了濟寧城,城門口貼著一張大明禮部發布的紅榜告示,上面寫著:
「上諭禮部,宮中六尚缺人,凡軍民之家,有識字能寫能算婦人,年十五至四十,不拘容貌,有子夫死可也,進京赴選,量授以職,以充六尚內職。」
禮部奉永樂帝之命,徵召全國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有才學的女人,未婚女子和寡婦都可以進京赴選,考試透過之後,在後宮的六尚裡當女官。
胡善祥略施小計,得到一紙退婚書、就是不想嫁人,因為她想當女官。
為什麼?
三十五年前,胡善祥同父異母的長姐胡善圍就考上了宮廷女官,從最低等的九品女史做起,歷經洪武、建文、永樂三朝,當了三朝尚宮,然後功成身退,歸隱山林,居住縹緲不定,從未回過濟寧,只在每年寫一封家書報平安。
胡家本是落魄的書香門第,三代之內最大的官就是曾祖父在福建當過九品縣丞,如今胡家因長女一躍而成濟寧的名門望族。
父親胡榮封了三品光祿寺卿,胡善祥的兩個哥哥也封了錦衣衛百戶。
原來女子當官,也能光宗耀祖。
所以胡善祥從未見過長姐,但從小就崇拜長姐。
長大後,胡善祥更以長姐為榜樣,苦讀詩書,想要考女官,重走姐姐走過的路。
可是父親胡榮是個謹小慎微之人,他認為宮廷太危險了,大女兒胡善圍好不容易在榮耀至極後全身而退,歸隱山林,所謂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家裡都挺好的,不需要再出一個女官。
於是,向來寵溺小女兒的胡榮頭一次嚴厲的批評了胡善祥,說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不能自作主張,並將她書房裡的詩書典籍全部搬走,只留下《女德》、《女戒》、《女四書》、《列女傳》之類的書。
為了徹底打消胡善祥的念頭,本來打算多留女兒幾年的胡榮立刻給她定下門當戶對的親事,等年滿十五歲就將她嫁出去為人婦,相夫教子,徹底斷了她考女官的念想。
因為女官必須是未婚女子或者寡婦,丈夫在世的婦人沒有資格考女官。胡榮挑選的未來女婿是出身名望的軍戶家族,武藝高強,年輕力壯,一看就很能活的樣子,小女兒未來肯定當不了寡婦。
胡善祥想重走長姐的女官之路,父親非要她相夫教子,當豪門貴婦,並以雷霆手段堵死了她念念不忘的官途。
向來要星星不給月亮的胡善祥先是要死要活鬧騰了一陣,皆是無用,父親就像變了一個人,從「慈父」變成「嚴父」,無論如何她哭鬧,父親就是不改口,要她「聽話」、「都是為你好」、「將來你會體諒為父的一片苦心」。
後來胡善祥改變了策略,表面服軟認命,低眉順眼的接受了這門婚事,在閨房裡繡嫁妝,待父親胡榮放下警惕,胡善祥暗中謀劃,設計退婚、攢錢、還偷了家裡的戶貼,來圓自己的女官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