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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達東開始閱讀檔案了，第一份就是a省黨外人士、副省長、a省大學校長馬圓的反黨言論：

&ldo;我相信共產黨是真心地請我們這些黨外人士提意見的，即使不是真心的也沒有關係，只要問題擺出來，允許公開爭論也不是壞事。毛澤東倡導&l;百花齊放，百家爭鳴&r;，只要能真正做到&l;十家齊放，十家爭鳴&r;就是中華民族的一大幸事，一大進步，也是共產黨向著真民主的靠攏。

&ldo;我最近回了一趟陝北的老家，看到那裡的農民依然過得很清苦，剛剛獲得的土地又被強制性地變為公有，使農民們內心深處很反感。我瞭解到幾年前那裡鬧災，餓死了不少人，但一些官員高高在上，以怕給新中國抹黑為理由拒絕上報和求得賑濟，一些農民出省來高價買糧，還被槍斃。這說明共產黨執政以後，已經忘記或叫做忽視了農民。

&ldo;我想給共產黨提出兩點意見，一是好大喜功，一是獨斷專行。

好大喜功表現在方方面面，任何工作都有這種現象，不踏踏實實地去做，靠搞個運動，喊上幾句口號，然後上報一組自欺欺人的數字就算萬事大吉。這在糧食問題上表現得尤為突出，我們省是個缺糧省，產不了那麼多糧食就不要吹那麼大牛皮，到時候完成不了收購計劃，還是強迫農民賣口糧，讓農民挨餓。

&ldo;獨斷專行的封建觀念在共產黨許多幹部、尤其是高階幹部中還根深蒂固地存在著，他們參加革命本身就是農民起義，而不是從理論上接受了馬克思主義。

&ldo;不讓人講話，不敢讓反面意見公開見報，是共產黨獨斷專行的首要表現。一些學術上的爭論動不動就變成政治問題，採取壓制方式；提出政府一些工作上的問題，就是揭露陰暗面，就打成反黨集團或反革命集團。這是思想治罪，不是以法治國。

&ldo;我認為還是實行真正的多黨合作比較好，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不應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而應該相互競爭，相互促進，相互監督。這樣，社會就會平衡起來，不會因一個人的失誤而將整個民族拖入災難的深淵。&rdo;

這些言論是經過整理的，已經顯現不出鋒芒畢露、咄咄逼人的氣勢，但霍達東依然可以想像已至古稀之年的馬圓那深深的憂患和對某些官僚們的無比義憤。不過，他覺得應該就一事說一事，不應該都歸結到共產黨身上來，這顯然有點片面。汪精衛當初還是共產黨的發起人呢，後來不是成了大漢奸，你能說汪精衛搞的那一套也是共產黨的做法？

他又翻閱了其他幾份檔案，刊登的也是一些對各級領導提意見的言論，還有a省大學因黨委書記撕學生貼的大字報而造成學生罷課的動態。他有點茫然，不知這次整風如何收場。他問李仲海：&ldo;仲海，這整風也得有個結果吧？&rdo;

李仲海點點頭，又拿出一份寫有絕密二字的檔案來：&ldo;這是毛主席親自寫給全黨的信，叫《事情正在起變化》，毛主席認為這些向我們黨惡毒攻擊的人是堅定的右派，要進行堅決而無情的反擊。&rdo;

霍達東連忙接過這份只在中共高階幹部內傳閱的檔案，認真地翻閱起來。七月流火，但a省省會一九五七年的夏天並不讓馬圓感到燥熱，他反倒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寒流襲來，這僅僅是因為《人民日報》上刊登了一篇社論《〈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馬圓知道，他在毛澤東面前又一次要甘拜下風了，儘管他從來沒有和毛澤東正面交過鋒。他可以預見到他不遠的將來，那絕不會是俯首著稱臣，而完全可能是階下囚。

他沒有坐在黃河岸邊的觀河樓上，這是住到a省省會數年來的第一次例外。他是坐在自己家中的那間辦公室內，將門緊緊地關上，告訴家人沒有他的吩咐不許來打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