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番外.系我一生心(第1/3 頁)
楚奕之第一次見到容華公主的時候,是在一次常明帝舉辦的宮宴裡。
為他帶路的宮女被其他妃子叫走,許是看他年紀不過舞象之年,心中略有輕視。那宮女不敢得罪妃子,便指了一個方向讓他自行前往。那時的楚奕之雖是名門望族的繼承人,卻早已養成了君子心性,很是體諒宮女的不易,便自行退讓了一步。
卻沒料到,這一時的退讓,竟讓自己迷了路。
楚奕之心中很是無奈,深宮庭院,廊腰縵回,其複雜的程度堪比皇陵,無人帶路又怎能找到正確的出路?陛下設下的宮宴,遲到還不如不去,免得御前失儀,可四處亂走卻又可能會驚擾了宮中的貴人,實在叫人為難。
那時分花拂柳而來的楚奕之,遇見了豆蔻年華、尚未及笄的大公主。
身為常明帝的長女,她那時還尚未有“容華”之名,對於皇帝來說,她是個討喜卻無甚用處的公主,對於朝臣而言,她不過是未來可供兩國友好往來的犧牲品。若說她有何處不同於其他的公主?大抵是她生了一張堪稱國色天香的臉蛋,尚未長成,卻已壓過後宮粉黛三千。
楚奕之遇見她時,她正站在一棵樹下,垂頭望著水中的明月,容色淡淡,無甚悲喜。
那些宮廷內闌珊的燈火、推杯換盞的浮華,彷彿都與她無關。她站在月朗星稀的蒼穹之下,心卻彷彿飛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她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站了一個人,而他的眼中只剩下她。楚奕之看見她伸出手,彷彿被月色迷惑了一般,近乎魔怔地撈了一把水中的月亮。
指尖打破了平靜的水面,那漣漪在她的明眸中盪漾,連同他的心一起,晃晃悠悠的,沒個著落的地方。
可是轉瞬之際,她似乎從鏡花水月的虛假中清醒,尚帶稚氣的面上劃過一絲明悟。那雙眼睛中柔軟的水波剎那涼熄,就如秦淮兩岸一枯一榮後薄薄的落雪,湖面結冰,天地歸寂。她甩去指尖的水珠,負手而立,眉眼卻已鐫刻上了寂寞孤獨的影。
在那一瞬間,那個單薄纖柔的少女,卻彷彿有著極為執著的意念,帶著令人動容的、一往無前的孤絕
。
楚奕之無法闡明那一瞬間的驚豔。
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少女萌生了愛憐,不為才藝,不為姿容,只為了能有朝一日伸出手,撫平她眉宇間看淡塵緣的孤孑。
她永遠不會知道——她與他的婚事,是他親自向皇上求來的。
他心知皇上不可能會將公主嫁給蕭家未來的家主,卻又有著再次拔高皇室血脈的野心。士族可以嫁女,卻不可尚公主為妻,是他說服了族老,力排眾議,才得以與她結為連理,而這些,他不欲令她知曉。他只是想牽著她的手看黃昏時歸巢的倦鳥,將她眼中冰封的湖重新融化,他要看見她眼中倒映的皎皎明月,然後一同走過這些令人眷戀的脈脈流年。
可是啊,可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見,何必秋風悲畫扇?
他斟了一杯茶,倒向面前的黃土,另一杯握在手中,淺抿一口。苦丁茶的澀意在唇齒間瀰漫,苦得人舌尖發酸。世人都不愛吃這苦茶,她應當也是不喜歡的,可他卻是吃慣了。一年年,一歲歲,日子就像這杯中的倒影,茶湯澄澈,卻苦澀難嚥。
自她走後,他再也不穿紅衣了。
當年常明帝暴死,昌順帝登基,他收到新帝想要誅楚家九族的訊息,不顧世家風度一路馳騁,快馬加鞭地趕回華京。可他卻只看見滿地刺目的血色,他最為敬愛憧憬的曾祖沉睡在血泊之中,一柄利刃就這麼刺在他的心口。
他聽著母親與族妹的哭訴,渾渾噩噩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心中忽而翻湧著巨大的悲愴,悲痛著曾祖的死,憤恨著皇室的不仁——可還有一絲藏得極為隱秘、令他不敢細想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