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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宥嘆道:“不是怕,而是……你舅舅一直不能釋懷,一直認為外公是被他氣得去殺人的。我當時小,不懂開解他。我媽媽,你外婆當時在外面被人呼來喝去,沒精力管我們,你舅舅就種下心病了。其實跟他無關的,就像你爸爸出事,也與你無關。”
“可爸爸是我爸爸,他犯罪了。”
“是的,這是你明天起最難面對的問題。同學問起來,你該怎麼回答?老師來找你瞭解情況,你怎麼回答?熟悉的人在你背後嘰嘰喳喳,你是發火呢,還是當耳邊風?”
…
“媽媽你忘了,我已經應對過一次,有經驗。”郝聿懷這回的回答與校門外停車場時已不同,頗為平靜。
寧宥“啊”了一聲,全然無語了。想到兒子曾經面對與又將面對的困窘,她被子下的手不禁握成了拳頭。為了兒子,她暫時將自己的情緒放下,可兒子此時卻若無其事提起他將一再面對爸爸導致的難堪,兒子才多大的孩子啊,卻被郝青林折騰得提前成熟,讓寧宥如何不恨丈夫。“灰灰,對不起。”
“媽媽,不是你的錯。但是……但是……媽媽,你恨過外公嗎?”
“恨過,因為他的衝動,害我少年時代吃了許多苦頭,尤其是你外婆吃的苦頭更多,我還非常愧對簡廠長的家屬。但隨著年紀增大,我能設身處地站在他的角度重新看待他,我現在是可憐他。他當時心裡一定很不好過,可生活艱難,誰都沒時間照顧他的心。你是不是恨爸爸?”
郝聿懷沉默了會兒,忽然大聲道:“我恨他!”
寧宥清晰地道:“如果你有理由,我不攔著你,恨吧。如果理由不明確,只是難堪等情緒作怪,我建議你不要恨。恨一個人,對別人毫無影響,但對自己肯定有很負面的影響。恨,會讓你內心陰暗,變成媽媽所不願看到的人。可是你如果現在真的很激動,剋制不住,恨他一陣子也無妨,又死不了人。總之,沒什麼大不了。”
郝聿懷飛快地道:“那我恨他幾天,放心了。媽媽,我困了,明天早上我照舊上學去,不請假。”
看到兒子果然是幾乎翻個身就呼呼熟睡了,寧宥吊了半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可她已經睡不著。為了小心翼翼地開解已經進入叛逆期的兒子,不讓兒子墮入負面情緒,寧宥不得不開啟塵封多年的記憶。可是開啟的記憶豈是容易關閉的。那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很多就像照片似的封存在她的大腦裡,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泛黃掉色。即使已時隔多年,想起,依然心悸。
那天,她在煙熏火燎的屋子裡給自己和弟弟煮了一鍋燒糊了的夾生米飯。她會生煤球爐,可不會煮飯,以往都是她放學生好爐子煮著開水,等爸媽回來燒飯燒菜。而且她只會煮一個菜,榨菜蛋花湯。雞蛋一般是給爸爸吃的,可今天她沒辦法了,除此之外她不會做。姐弟倆抹著眼淚吃好一頓中飯。然後她燒開水將每一隻熱水瓶灌滿。充熱水瓶是她最怕的活兒,可今天她大膽地做了,她想,媽媽見了一定會喜歡,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寧宥不敢去上學,她怕外面的人,她即使忙碌著,每一根頭髮絲都在傾聽外面的響動。連寧恕都懂事地趴在窗縫裡張望。
冬天的天色暗得早,尤其是這種陰天,下午三點多點兒就天光暗淡下來,可媽媽還沒回來。看著書本的寧宥忽然捕捉到一絲可疑的聲音,她才抬頭,就見寧恕招著小手壓低聲音喊:“姐姐,快來快來。”寧宥趴到窗縫一看,只見一群陌生的男女吵吵鬧鬧地來,正跟鄰居打聽崔家在哪兒。寧宥不知那些人來幹什麼,但見那些人告辭鄰居,朝著崔家走來時,她從那些人的氣勢裡看到恐怖。連小小的寧恕都感受到不對勁,飛快地爬下桌子,往爸爸媽媽住的簾子後面鑽。
寧宥被弟弟提醒,卻沒忘抱起書包跟弟弟而去,兩人飛快鑽入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