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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你從來就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這我就實在搞不明白了,你有……你有病,所以你有比所有人都富裕的時間,這幾年你到底用這些時間幹了些什麼……
章嫵蒙了,大禍臨頭了,她想。尹亦尋的質問分明已是步步誘敵深入的架式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就招了吧,她就打起精神迎接這最後的審判吧。她舔了舔並不乾燥的嘴唇對他說,能不能讓兩個孩子離開一會兒。
用不著!他高聲說:用不著這種虛偽的&ldo;離開一會兒&rdo;,這個家裡還有什麼是她們沒見過的,還有什麼值得她們背過臉去?用不著。
可是,我需要單獨……單獨和你說。
照我看這&ldo;單獨&rdo;沒什麼意義。他立刻打斷了她,就像怕她按捺不住要招供,就像怕她會突然歇斯底里地抖露出自己的醜事。她的慌裡慌張,她的心驚膽戰,她那哆哆嗦嗦的嘴唇,還有她那瞬間就鬆懈下垂的腮幫子昭示著她精神就要崩潰,對此他感到滿意,所以他必須調轉方向,或者說他必須使對話繼續走上他心目中的正路。他說,我‐‐再問你經常做些什麼,現在你心裡肯定想說你經常照看的是尹小荃,她還是個幼兒她應該被照看。可她偏偏就是在你經常的照看下死了,你算個什麼母親你也配是一個母親!你,一個連班都不用上的,一個連工作都可以沒有的……卻連-個兩歲的孩子也看不好。我的女兒,這個可憐的孩子……這個可憐的孩子……她不是死在汙水井她就是死在你手上你不配!
尹亦尋摔了一隻茶杯,又走到fèng紉機前拽出盛針線的小抽屜掀在地上。
他的聲音他的態度配上他的大動作是如此激烈,但章嫵反倒慢慢鎮靜下來。尹亦尋這番話非但沒讓她覺得刺耳,反而平靜了她的心驚肉跳。她從他的話裡聽見了她不敢相信的句子,她稱尹小荃是&ldo;我的女兒&rdo;。這是一個宣佈一個確認,又不僅僅是一個宣佈一個確認。它可能意味著對章嫵從前那渾濁不清的一切的赦免,或者是對章嫵從前那渾濁不清的一切的掠過。他真是這麼說了吧?他這是怎麼了?他沒有幸災樂禍他是多麼氣憤啊,為了&ldo;他的&rdo;女兒就死在她章嫵的手上!倘若他真是這樣想的倘若他真以為尹小荃是他的女兒,她章嫵又有什麼不可以被他痛罵呢!就讓他把她罵得不屬於人類吧,就讓他把她罵得狗血噴頭遺臭萬年吧,她真想給他跪下跪著挨他的打。遙想剛才,就剛才,就那麼一會兒工夫,可是章嫵已用&ldo;遙想&rdo;來形容剛剛過去的這幾十分鐘了:遙想剛才,當她被他逼得走投無路就要坦白一切時,她已經擬好了請他原諒的言詞,她還打算在一切一切說完之後,提醒他上帝已經替他懲罰了她:讓她的罪孽的果實尹小荃消失在地球上就是上帝最好的懲罰,因此他就放她一馬吧,他還要怎麼樣呢,殺人不過頭點地。況且該死的已經死了,活著的總要活下去。她打定了主意這樣提醒他,她萬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急轉直下:因為尹小荃是尹亦尋的女兒,她不是別的什麼人的女兒,所以章嫵才可能永生永世不被原諒,尹亦尋將理直氣壯地終生不把她原諒。這樣,當她紊亂的內心由此而漾出一絲清白的光亮時,一種更深的內疚也瀰漫了她的心房。
內疚是一種值得研討的情感。尹亦尋找到的這種表達情感的方式使他一輩子都處在受害者的地位。他發洩了他想要發洩的卻並不顯得殘忍,他用他的&ldo;不明真相&rdo;維持了一個體面家庭應有的正常運轉和他本人的尊嚴,至此他也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