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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晚了,田裡的人們收工了,他們踩著夕陽,說說笑笑地走回農場。不少人簇擁著岑明霞,熱烈地談論著什麼,尤其是孫小小,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不用說,全場人都知道了岑明霞懷孕的&ldo;喜訊&rdo;,他們身上洋溢著更加濃鬱的幸福。
我倆透過場長室的窗戶,心情複雜地盯著他們。往常我倆非常喜歡以旁觀者的角度,也多少帶點居高臨下的眼光,欣賞場員們臉上的幸福,看著他們,我們自己也不酒自醉。但今天這種表情讓我倆啼笑皆非。我們在為闖禍者憂心忡忡、絞盡腦汁想捂住這個裂縫,而當事者卻渾然不知眼前的災禍,還在一如往常地&ldo;幸福&rdo;著。最後,顏哲咬咬牙說:
&ldo;那――就讓她生下來吧。分娩前讓她一直待在農場裡,咱們把這個秘密捂住。&rdo;
我大吃一驚,疑慮地看著他。顏哲解釋說:
&ldo;秋雲你聽我解釋。如果把岑明霞送到縣醫院去流產,哪怕找到可靠的關係,也很難保證不洩露秘密,那賴安勝就慘了,咱們的社會實驗也肯定洩密。再說,看看岑明霞的欣喜表情,她會同意流產嗎?肯定不會。他們噴過蟻素後,只受&l;利他本能&r;的控制,不會有這種世俗的擔心,而&l;繁衍後代&r;應該是利他本能的第一目標。&rdo;
顏哲苦笑著加上一句:
&ldo;其實,矇昧者最幸福,作一個高高在上的、清醒的上帝,是最痛苦的啊。&rdo;
我對他這種&ldo;清醒的痛苦&rdo;深有同感,這會兒我真後悔不該留在&ldo;外邊&rdo;陪顏哲。但對他的決定我還是堅決反對,我說:
&ldo;你的擔心不錯,但不管咋說,也不能讓一個未婚姑娘生下私生子呀,那會毀了她的一生。&rdo;
顏哲說下邊的話時,顯然頗為猶豫。看來他不想對我說得那麼深,那麼直白。但猶豫良久,還是沒有瞞我。他說:
&ldo;我決定讓她生下孩子,還有更深的考慮。秋雲,也許你對我的這些考慮有反感,希望你認真聽我說完,並且――我說句不中聽的話――請你不要站在女人本能的高度、而要站在哲理的高度思考問題。行不行?&rdo;
他執拗地盯著我。我不知道什麼是&ldo;女人本能的高度&rdo;,什麼是&ldo;哲理的高度&rdo;,但我還是點頭答應了,他這才往下說:
&ldo;我得從20年前說起。那時我爸爸一再說:螞蟻的利他主義社會是內稟穩定的,他對這一點極為看重。你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嗎?就是說,螞蟻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已經形成了一個穩定的機制,可以自動產生足夠的蟻素,在族群內部形成一個自我激勵的閉環,從而把利他社會永遠延續下去,不需要一個上帝來監管和校正。這種自穩定機制正是利他社會得以成功的根本原因。再看咱們的社會實驗,從目前情況看相當成功,但你別忘了,它與螞蟻社會相比,有非常重要的一點映象不對稱――咱們的小型利他社會需要一個外部的監管者,一個上帝。上帝為他們注入蟻素,隨時校正執行中出現的誤差。可是,如果一個利他社會不得不依靠外部監管者,那是非常不可靠的,不可能長期存在下去。因為――怎麼保證一定有這麼一個上帝?不能。並沒有一個穩定的機制,保證能隨時產生一個盡責的上帝。&rdo;
我不禁悚然。這些天來,我一直陶醉於農場的幸福感中,沒有考慮到我們的計劃原來還有這樣大的疏漏,甚至是本質的、不可校正的疏漏。我對顏哲更佩服了,他確實比我站得高,想得遠。顏哲皺著眉頭繼續說:
&ldo;還有更可怕的前景呢,那就是這個利他社會之上,可能出現一個惡的、自私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