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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阿姨的忍耐力非常驚人,比那些男黑幫們強多了。那麼多天來,我沒聽她發出過一聲呻吟。當她看見是我單獨值班時,也沒有利用過去的特殊關係求我照顧她。我當時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隔一段時間就帶她出去解手,甚至她沒提出,我也會主動催她去,而且帶她去遠處的露天廁所。把她帶進廁所時我低聲咕噥一聲:我在外邊,你去吧。這實際上是說:我在門口把風,你儘量在裡邊多停一會,曬曬太陽,舒展舒展身軀。袁阿姨當然理解我的苦心,每次她從廁所出來,都用感激的目光默默地看我。
但我給她和顏伯伯的是小恩惠,犯的是大罪孽。這次顏伯伯自殺,我總覺得原因在我,是他看見我(兒子的戀人!)踢了他,才對人性徹底失望。在我心裡,自責像火一樣燎烤著,像利刀一樣攪動著,折磨得我幾乎窒息。我呻吟著,脫口喊一聲:
&ldo;袁阿姨……&rdo;(奇書網| )
這些天來,我不像別人那樣喊她&ldo;袁黑幫&rdo;,但也從沒喊過&ldo;阿姨&rdo;。這次稱呼顯然出乎她的意外,她從床上起身,疑問地看著我。倉促中我找到一句話:
&ldo;袁阿姨我沒事,只是想告訴你,我爹媽叫顏哲到我家去吃飯。&rdo;
就像那天顏哲一樣,她的眼眶中也慢慢湧出淚水,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到那兩汪閃亮的水光。她用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ldo;謝謝。&rdo;
然後縮回床上,很安穩地睡了。
後來我很後悔說那句話,我原想讓她對顏哲放心的,但也許這恰恰堅定了她赴死的決心――丈夫已經去了,她唯一掛唸的是兒子;現在兒子也有人照顧,她可以跟丈夫去了。袁阿姨自殺後,很長時間,我被沉重的負罪感折磨,左衝右突,無法走出這座圍城。而且我只能獨自承受這樣的折磨,不敢對顏哲坦露。我並不是想對他隱瞞自己的罪孽,而是擔心性格比較褊狹的顏哲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如果他唯一可以依賴的人原來手上也有血跡,他會不會心理崩潰?會不會徹底自暴自棄?
讓我負罪的還有一點:在那晚的看守中,我沒能制止袁阿姨的自殺。其實這是過度的自責,真正要赴死的人誰也攔不住的,尤其是像袁阿姨這樣外表柔媚內蘊剛烈的女人。想想吧,即使在&ldo;揭發丈夫&rdo;的那個非常時刻,她竟然還思慮周密,只交出半邊刀片而留下半邊!那時她已經為丈夫的不幸、因而為自己的追隨預先做了準備。那晚,我儘管受著負罪感的折磨,仍不轉眼地盯著袁阿姨。我敢說我沒懈怠過片刻,而她縮在床上幾乎沒有動――不過割斷動脈本來也不需要大的動作。
晨色初露時,我忽然奇怪地發現,一大群紅螞蟻從袁阿姨的床下緩緩地爬出來,它們停住了,探頭探腦一會兒,再緩緩地向前蠕動。開始的剎那我沒明白是咋回事兒,我很奇怪蟻群為什麼會夜裡出來。忽然我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兒,是血腥味兒,是我在顏伯伯那兒聞到的血腥味兒。我定睛朝地上看去,那不是紅色的蟻群,而是鮮血聚成的水汪,鮮血已經變得粘稠了,前進得很艱難,只有當後來的鮮血越聚越多時,它們才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往前蠕動少許。是袁阿姨的血,那具嬌小身體內的鮮血肯定已經流盡了。眼前這一切終於超出了一個16歲姑娘的心理承受極限,我眼前一黑,身體軟了,扶著門框溜下去。
5 兇殺
農場的清晨姍姍來臨了。
東方一抹魚肚白悄悄露出頭,抗拒著周圍的夜色,終於站穩腳跟,把稀薄的晨光灑向原野。四野很靜,公雞還沒有打鳴,只有偶爾傳來一聲犬吠,遙遠得像是夢中的聲音。清冷的空氣攜帶著小麥的香味兒。農場也很靜,只有牛屋裡有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