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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瀾見了,只覺得郭朝光的笑非常可怕,嘴角向後扯,褶子堆疊,像一條正在微笑的鱷魚。
郭朝光腋下夾著一沓試卷。是上週月考的數學試卷。
他從口袋裡伸出手,拿過這沓試卷,重重地敲在講桌上,「砰」的一聲,講臺下立即鴉雀無聲。郭朝光環顧一圈,滿意自己帶來的威壓,讓課代表將試卷分發下去。
往常發試卷時總是要議論紛紛,但郭朝光這場下馬威來得及時,眾人立刻意識到成績或許不盡如人意,當即各自噤聲。
他們接過試卷時動作非常迅速,先把試卷一角的成績壓在手掌下,避開同桌的視線,小心翼翼地掃上一眼。自覺滿意的,舒一口氣,大方展示在桌上,也有自知理虧的,立即在卷角折一個角,將頭埋得更低些,顯示出一副認真悔過的樣子,以防挨罵。
試捲髮到段瀾手上時,第一排靠右一個女生悄悄地回頭看。
因為無人敢動作,她一回頭,段瀾立刻注意到了,但他刻意躲開這熾熱的視線。
那是江普,用徐蕭蕭的話說,是個不學習就會渴死的小神仙。她似乎想靠著鼻樑上那副厚重的眼鏡片遠遠看清段瀾試捲上龍飛鳳舞的紅色數字,可當髮捲的課代表走過段瀾書桌後,便立刻收回目光,不留下一點窺視的痕跡。
「這是咱們高二開學第一次月考。可以直觀看出過去的這一個月,誰用心學了、不斷進步,誰自以為是,一下子退後好幾名。」郭朝光從襯衫口袋裡掏出眼鏡架上,拿起成績表。「這回咱們班最高是江普同學,132分,也是年級最高,值得表揚。但是呢,有些同學,我也得提出批評。不要以為開學考考得好,這學期就高枕無憂了,鬆懈一個月,成績就滑到120出頭,在班裡都排不上號,還拿什麼和全市全省的同學比?」
段瀾明顯感覺郭朝光的視線往自己的方向掃了過來,帶動著更多的視線悄悄地往這邊轉。畢竟他就是那個開學考考了第一,但這一次又退步的倒黴傢伙。徐蕭蕭回頭瞪了這些視線一眼,那些觸角又幸災樂禍地縮回去了。
段瀾把試卷一角折起來。那兒用紅色的水筆打著一個「121」。
他倒也沒有很不開心。只是捱了罵,或多或少有些煩。他心想,郭朝光總是這樣陰陽怪氣的。
段瀾把扣了分的題號都圈出來,在旁用彩色的水筆標記了錯因和反思,又將錯題算了一遍,挨個寫上完整的過程,自覺粗心大意的問題多過知識性問題,心裡尚有一點寬慰。他做完以上步驟不過花了十幾分鐘,再抬頭,郭朝光還在黑板上寫板書。
郭朝光上課自有風格。好事的人給他打了個比喻,說老光講題,那是非典型「光速」。
他總是慢騰騰地用白色粉筆先把題幹完整抄在黑板上,包括應用題裡無意義的中文闡述——哪怕臺下所有人手上都印著這些題。緊接著,龍飛鳳舞地寫一個「解」字,用力敲出兩點作為冒號,彷彿解題過程多麼勝人一籌。然後粉筆灰就開始簌簌地掉落。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簡單的步驟,哪怕是機械的化簡與合併,也要一一在黑板上謄寫,詳詳細細、滿滿當當——好像只有將兩大塊黑板都填滿,才能叫做認真地做完了一道題。
即使這道題在考試中只需要五行字便能拿到滿分。
此時郭朝光講的是最後一道數列壓軸題。數列本身是不難的,但第二小問和不等式結合起來,就會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似乎卡住了,杵在講臺一側,摸著他的後腦勺檢查一行行的公式。
段瀾用筆頭戳徐蕭蕭的手臂:「他幹嘛了?」
徐蕭蕭託著腮幫子嘆氣:「又算錯了唄,還能幹嘛。」
似乎是年紀大了,郭朝光總是在板書時犯各種各樣的低階錯誤。有時是抄漏了上一行末尾的兩個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