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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愷沉默良久,抓起一把豆子,慢慢地剝了起來。
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坐著剝青豆,老嫗絮絮叨叨地道:「我也沒什麼事情好幹,就想著臨走前再燒頓飯――總不能餓著肚子上路,死也得做個飽死鬼呀。家裡也沒什麼吃的了,剩這點豆子,我琢磨著就煮煮吃了吧!」
應愷剝出一顆豆子放進乾淨盆裡,低聲問:「您不想活麼?」
「想活也不能拖著別人死啊。」老嫗長嘆了口氣:「人吶,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地來;時辰到了,乾乾淨淨地走。順應這個自然規律,平平靜靜的不好嗎?」
她剝完最後一顆豆子,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端起盆向屋內走去。
這時四周噼啪聲越來越清晰,空氣中燒焦的氣味也越來越重了。應愷望著老嫗的背影,突然問:「那要是還能活呢?」
老嫗愣了愣,疑惑地回過頭。
應愷當著她的面,緩緩拔出了定山海。
定山海太過顯眼,因此他之前施了一個術,遂城中的修士凡人都無法注意到這把劍的存在。但現在他自己把劍拔出來了,劍鋒便漾出森然寒光,映在了老太太渾濁的眼底。
「這把劍總共只能載一個人。」應愷平靜地望著老嫗,緩緩將劍柄遞上前,道:「只要你把它拿走,它自然能帶你飛去城外營地,與家人兒孫團聚。」
空氣凝固了一瞬,老嫗顫抖的目光落在劍上,嘴唇闔動了兩下。
應愷的瞳孔卻極度縮緊,彷彿連呼吸都定住了。
緊接著,老嫗突然毫無預兆地轉身,端著盆飛快地小碎步進了屋。
屋裡傳來鍋碗叮噹聲、燒水沸騰聲,應愷只等了不到片刻,只見屋簾一挑,老嫗又急急忙忙地出來了。她手上捧著一個碎花小包袱,尚是溫熱的,托起應愷的手不由分說把包袱塞給了他,又用蒼老的雙掌把應愷的手緊緊握住了。「你不是餓得走不動了嗎?家裡就剩這點豆子了,我煮了煮,你快點吃了走吧!」她扳著應愷的肩,把他往院子外推,急道:「快走,再晚就飛不出去了!」應愷踉蹌著,被老嫗連推帶搡出了小院,這時三條街外「轟!」一聲巨響,十餘丈高的黑火躥上高空,迅速向這邊移來!
「快走!不要管了!」老嫗急切地向外揮著手:「年輕人要好好地!走吧!」
烈焰已經燒成了牆,正急速向這邊推進,黑煙遮天蔽日。
應愷站在那破舊院牆前,顫抖著閉上眼睛。
九千年來第一次,那附骨之疽一般的哭號和質問再次從耳邊響起,卻又被更加焦急、更加洪亮、更加真實清晰的呼喊壓了下去――
「洪水就要來了,你怎能袖手旁觀?!」
「快走吧,不要管了!」
「你不是要成仙當神嗎,怎麼能不救黎民百姓?!」
「再晚就飛不出去了,走吧!」
「你們知不知道百姓跪求了他整整七天吶,他就是為了自己飛升罷了……」
轟!!
黑火壓塌院牆,肆虐火龍當空而至。但就在這個時候,老嫗的身影從黑煙中冒出來,她哆哆嗦嗦端了一盆水,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把應愷護在自己身後,拼命把水潑向沖天火牆!
――那螳臂擋車一般的水花,突然在半空中被定住了。
竄高的烈焰、迸濺的火星、蒸騰的黑煙……都在那瞬間凝固,映在老嫗驚慌焦急的眼中。
「謝謝。」應愷回過頭來望著她,眼眶微紅:「我還是不能跟自己和解,但起碼……可以與這世間和解了。」
他一拂袖,颶風平地而起,無與倫比的氣勁呈環形擴散而去!
以這毫不起眼的宅院為中心,周圍火牆同時向後倒去,在轟響中被強行壓平,轟然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