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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珠也走到榻上來,細疊著一件鶯色雲紋直裰,「往前公子到咱們堂子裡去,最喜歡吃咱們廚房做的香茶木樨餅。姑娘起得晚,公子不比姑娘,就是不往書院裡去也起得老早,我就叫廚房做了餅,瀹了胡桃茶,送到房裡去。他獨個在案上坐著看書,翻著書吃著餅,一閒就是一上午。」
那些瑣碎的時光匯整合一片穠華的錦緞,爬滿了雲禾豐靘蒨璨的青春。她記得當太陽漸正,他會到帳中叫醒她,偶時會帶著一點消沉的笑意,「樓下相幫方才上來敲門,說是哪個姓趙的宅子裡遞了局票來,叫你出局。」
「哦……」雲禾抻著懶腰,投進他懷裡蹭蹭,「就是那個做糧油生意的趙員外家嘛,大約是牌局,一坐又是一兩個時辰,煩都煩死人了。」
她能察覺他有些不高興,但他永遠不會明講,只是溫文爾雅地笑,「我睡在這裡,是不是耽誤你的生意?」
「才沒有!」雲禾仰臉窺他,笑得眼如玄月,「生意才沒有你要緊。」
然後趁他收拾書本的功夫,雲禾會偷偷往他褡褳裡塞點散碎銀子。往後銀子放得越來越多,越來越沉,他拿褡褳時會頓一瞬,卻不提起,只是過來託著她一片腮親吻,「等我,明天我來瞧你。」
「等我」是他講得最多的話,雲禾等到今日,他卻沒了歸期,她也沒了盼頭,一睜眼就數著時間往下捱。可太難捱了,她想,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
眼淚氤氳半晌,到底沒有落下,模糊的視線裡走來一個人,是二門外看守門戶的一個小廝。雲禾慌忙擦乾眼睛,窺一眼驪珠,「你到姐姐屋裡去替我尋個鞋樣子,就是、就是那個玉蘭花樣的。」
「啊?」
「快去,我閒著沒事,想做雙鞋來開春好穿。」
驪珠懵徵一瞬,擱下一疊衣裳,「哦,那姑娘自己坐一會子。」
只待她出去,雲禾忙正了衣襟等那小廝進來,「我的東西,你給我尋來了?」
那小廝一見她,神魂皆醉,忙由懷中掏出一牛皮紙小封遞過去,「姑娘可仔細,大夫說了,這些能藥死一頭牛呢,要是藥耗子,倒不必這樣多,只指頭拈一丁點放在飯食裡就成。」
雲禾接過,隨手在櫃子裡拿了一吊錢給他,「謝謝你,只是這種東西,不好對別人提起,省得惹上什麼麻煩,你可千萬別告訴人去啊。」
「姑娘,您屋裡鬧耗子,叫人來除了就是,何必自己弄?」
「嗨,小哥哪裡知道我的難處,我說到底是寄人籬下,一點子小事情倒鬧得人仰馬翻的,下人知道了,還不背地裡咒我?何苦來,我自己撒點藥就好,多謝你呀。」
那小廝留戀不捨地再瞧她兩眼,拿了錢出去。雲禾見他沒了影,便退到榻上倒了一盅熱水,抖了些藥粉在裡頭,頭上拔下根玉搔頭攪勻,端到鼻翼底下輕嗅,一股刺鼻的味兒直衝腦門,燻得她直打幹嘔。
她在斗笠盅裡看到自己倒影,像一枝淡粉的水仙,丟失了水分,在逐漸發白與凋零。
等水涼的功夫,她走去書案,研了墨,提筆想留下些什麼話。可細細思來,她沒有父母,眼下就只有芷秋與雛鸞與她親姊妹一般。但她們都有了自己的日子,大家各有各的際遇、也各有各的路要走。
半合兒,雲禾思來無話可留,又擱下筆。扭頭茫然看窗外陰沉沉的天色裡,站著婉情——她在笑,描著細妝,穿著大紅對襟衫,扎著粉白的裙,嫣然粉黛,像浴火中涅槃的鳳凰。
雲禾呆看一晌,見一陣煙波起,不見了人影。她忙踅出門外去尋,就在一棵芭蕉看見了方文濡,他背著一隻手,像闔翅的野鶴,在安靜地等著她。雲禾可不是他,哪裡捨得讓他久等?忙把眼擠一擠,「我片刻就來。」
這般旋到屋裡去,眼一閉,端起水預備往口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