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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顧泉還在懵怔中,便被摘了烏紗剝去官服枷號鎖扣押出了堂外。韓舸亦有些發怔,接了公文,沉思半晌,「敢問大人,是誰參了顧泉?」
「我只管發文,別的不知道,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只管幹好你的事。」
韓舸將幾人引到後堂吃茶,受了拜,接了印,再不及想別的,先擬了一張向各大鄉紳借銀糧的公文。
下堂與之關係交好的一位典吏上前窺看,驟驚,「韓兄、哦不,大人,上頭沒有批示,您以縣衙的名義去借糧銀,他日誰來還?還得上還不上且不先不論,要叫人參到朝中,這可是上欺君下欺民的大罪呀!」
這廂草擬蓋印一氣呵成,將文書遞與他,「照巒兄,你拿去,帶幾個差役再去各家,有糧的借糧無糧的借銀。」
「這!」
「你別管那麼多,若日後上頭查問起來,是我一人之責,絕不拖累你。照巒兄,眼下城外什麼狀況你是看見的,萬事皆不慮,先賑濟災民要緊。」
韓舸雙目垂案,半晌後挑起眉笑起來,「況且,我也不怕他們參,他們想參我,我還要參他們呢!正巧都察院今日來封了我的職,實乃天賜良機,我不日便上書,撕開蘇州府這層遮羞布,叫滿朝文武都看看,這裡都是些什麼官!不妨拼了我這條性命,也要傷一傷他們的骨頭。」
這典吏再三勸說不聽,只得領著幾個差役往各家借銀,姑且不提。只說韓舸歸家後,晚飯也不及吃,就到書房裡伏案斟酌本章,因怕家人惶恐,不欲走漏風聲,只叫小廝外頭服侍,自己研磨落筆。
筆住後,正值日薄崦嵫,金烏歸岫。葉罅裡漏的光閃一閃,將一直呆傻青鸞閃了進來,罩櫻粉對襟春衫,泥金撒花月華裙,一路垂著腦袋東張西望,這裡翻翻,那裡揭揭。
韓舸在案後洗了筆,正掛起,將她遠望著,「雛鸞,你在找什麼?竟找到我的書房來了。」
恰逢小鳳在後,伸直了一把腰直錘,「姑娘的一支鳳頭釵又不知忘在哪裡去了,家裡翻了一下午,連老太太房裡都去翻了也沒找見,找得我腰都酸了!」
「呵,膽子大起來了,連老太太的屋子都敢翻。」
雛鸞撇著嘴,滿臉的失落走到案後來,「我最喜歡那支釵了,戴了四五年,平日裡不戴時,都是放在首飾匣子裡的,誰知今天卻找不見蹤跡。」說著,搡著他的肩撒嬌,一瞥眼,見案上的摺子,心起好奇,「你在寫什麼?回家來飯也不吃就窩在書房裡。」
蟬噪得響,將晚好時節,韓舸見她櫻桃半點,桃腮嫣然,生出些蹭得半生須盡歡的念頭來。闔了貼子放在一邊,朝小鳳笑,「小鳳,你先回屋裡去,我同姑娘說說話。」
「噢,」小鳳一步三回頭,「天晚了,可要點燈呀?」
「不用了,說完話我們就回房去,把門帶上。」
闔上門窗,屋裡愈發暗下來,昏昏沉沉幽幽藍藍一點光線。韓舸將雛鸞對著面抱在腿上,歪下腦袋低聲細細地問:「那釵什麼樣子?你說來,興許我知道放在哪裡的。」
雛鸞癟著唇,粉腮低垂,「就是鳳眼嵌了兩顆碎紅寶石、銜著串珍珠那個嘛,我好些日沒戴了,今日想起來可以典了籌銀子給你的,結果沒找著。」言訖,方覺有隻手爬進了衣裳裡頭,頓時臉羞紅,「你做什麼呀?」
「那支釵我記得,早就叫你典給姐姐籌捐去了,你忘了?」韓舸益發低聲,吐息漸有不平。
眼下雛鸞哪還有功夫想鳳頭釵的事兒?只將無骨半身倚在他懷裡,「這是書房,不好,只怕聖賢聽見……」
他也顧不得這許多,只念著來日恐要分離,腦子裡只剩了「齷齪」,難念其他,「沒什麼的,聖賢講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會子,他們也閉上了眼捂了耳朵。乖,明日我新打一支釵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