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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原來以為拜完天地拜父母,是拜我爸跟我媽的靈位,孰料等我領著倪家兩個妹子走到堂屋裡,卻看見我爸和陸小姐已經端坐在那裡了。
陸書婕也穿了件喜服,只是略洋派,仍舊是她喜歡的高領、寬袖,繡花邊的水裙。衣服的顏色雖然喜慶,她的首飾也明艷,卻沒有披蓋頭,也沒有似小芳、小蕙那樣,穿戴鳳冠霞帔。
我看她作的已是開臉的打扮,實不知道她算是當了我媽還是沒當。昨天一整夜,我被我爸拿麻繩拴在自己床上,就算天塌下來,我也只能被砸死在自己床上,自然不能曉得他們的事。
本來不關我事,可我打量上陸小姐的第一眼,就覺得刺疼得厲害。彷彿這個人是等我施救的,我到如今才明白,也沒有什麼辦法能幫她。
我爸也穿馬褂,與平常不同,專門別了金鑲玉的懷表作裝飾,鬍子也細細打理過,這時看比平時更濃密,也格外威武。
他的新副官與我的新秘書,都沒有在他近旁站著。那放著一十三個定位器的小皮箱,不在任何一個人的手上。我依稀看見,它就擱在我爸的椅子下方。椅背用彩錦罩著,剛剛好遮住它的上沿。
張文笙料錯了,我爸這種詭計多端的人,怎可能在這麼多人上門、這麼亂的時節,把這最要緊的寶貝,交託在他人之手?
喜堂上喜娘高喊著一拜天地——我的眼睛瞪著那幾根椅腿兒間的箱子,周身透汗,心肝煞涼,直覺得沒了希望。
想著既然是搶不到定位器了,這婚我也不能結,我不能對不起自己個兒的良心。
這便愣是膝蓋僵硬,像變作石頭又深深紮了個地樁,我的新媳婦兒已經跪了,我還是如木石般杵著,跪不下這父母天地去。
我不肯拜天地,我爸肯定不幹了,當著滿堂佳客的面,猛一拍桌子開腔。
特別簡單,直接得很,他就沖我吼了兩個字:跪下!
往日他只要光是吼,我聽沒聽清都會瞬間跪下……
就是今天不行,今天在這兒不行。
我心裡也是慌了,也是急了,我不知道這個事情要怎麼弄。張文笙既然是馬車夫,這會子還不可能擠到我面前來,我一直指望他,現在他就是指望不上的了。
何老三進了門我就沒瞅見,可能他們倪家送親的都被招呼到另一邊,也不會準他們跟我進喜堂來觀禮。
四顧無人啊,我也是惶然出了急智,信口嚷了一聲。
我指著那冷著俏臉坐在一旁的陸小姐,嚷道:我還是受不了,我不要她當我的媽!
這一句嚷完,我盯著我爸的臉色,感覺他不像是能接受這個理由的樣子。
我爸的臉色由紅轉青,轉過臉來,立刻橫了陸小姐一眼。
陸小姐的臉色,霎時也難看透了。我爸還坐著,她卻緩緩站了起來。
她站起來,超前走了兩步,幾乎就要撞上我,並且抬頭看了看我,這才轉身去向著我爸。
大家都以為她要替我求情說好話,就都等著她。連同相機候在一旁,等著我跪下拜天地好拍照的照相師都沒有敢動,也是等著她出來和好稀泥、圓好面子、規勸好我們父子。
孰料這陸書婕小姐,還未開口說話,先似如仍在學堂裡做學生那樣,沖我爸爸鞠了一個躬。
幾個省城的報人、滿堂頗有身份的賓客,離得近的,都能瞅見她鞠這個躬,也能聽見她接下來說的話。
她說:大帥,我上的洋學堂,老師教英文、也教我們寫信、寫詩,與我們說,書信寫給心裡的人,千里飛鴻傳一信,我真的相信。其實,我學西人寫信示愛,信不是寫給您的。
我爸大約已經猜摸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也站起來了,呵呵一笑敷衍道:沒有關係,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