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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一排,看了十多分鐘的電影,也碰上斷片。他聽有人在大聲抽泣,再聽聽,是小顧。接著小顧便對電影評述起來,認為它如何深刻,教育意義何在,何故這樣動人心扉。字還讓她念別了,說成“動人心腹”。她生怕別人看不懂,把一些情節做了詮釋,有人忍不住說她的理解是錯施的,至少不全面,因為電影只演了一半,至少結論性發言該留到最後。小顧不服氣,說她怎麼可能理解錯了,錯了她會感動得心碎?她大聲感嘆:“這部電影太感人了!太感人了!”彷彿她這兩句話就是最好的駁證。
楊麥身體直往下出溜,但願誰也不要看到他,此刻他不想和這個女人有任何關係。一連幾次,他碰到同樣情形,窘迫得連電影也看不明白了。他從來沒有如此嫌惡和懼怕過小顧,小顧若想使他痛苦很容易,不必去和軍代表腐化,就這樣做個誇誇其談的二百五,足使他痛不欲生。
終於一天晚上,楊麥忍無可忍了,從他座位上甩過一句話去:“小顧你識字嗎?那上面寫著:‘請勿喧譁’。”他指指場子四周的標牌。
小顧覺得楊麥的話很不好聽,多少年前的語氣又出來了。她剛想回敬他一句,楊麥說:“以後大家看電影就好好看,別糟蹋一次藝術享受機會。”
楊麥和發電影票的人打招呼少給小顧電影票。
小顧和那人鬧起來,那人只得說他尊奉楊麥的指示。小顧不信,拉著他找到楊麥在省報的畫室。楊麥正在畫一幅大型木刻,渾身滿臉的墨跡。他抬頭一見這兩人便說:“是我說的。”
小顧還沒反應過來,楊麥就對那人說請回吧,她有架會找我乾的。
兩人果然轟轟烈烈幹了一架。小顧是主罵,楊麥隔一會來一句:“放屁。”“扯淡。”“住嘴。”小顧一句話不提電影票,罵的主要是十幾年的婚姻裡,她小顧怎樣厚待他楊麥,而楊麥的良心全拉出去肥田了。
小顧在這種時刻也會發生昇華,年譜日期分毫不差,口才好得驚人。像數蓮花落的老藝人,小顧不太注重段子的內容,而注重它的表演過程。小顧一瀉千里,奔騰澎湃,楊麥被載浮、被淹沒、被衝來撞去,沉浮無定。他看著小顧的一對大圓眼睛想,她幸虧愚笨,不然她可以是個很可怕的女領袖,可以喚起民眾千百萬。小顧眼睛亮得像站在舞臺聚光燈下,也像那種聚光燈下的主角兒,視野一片虛無,一片白熱,她說楊麥這十多年做的是她小顧的皇上,一隻老母雞他吃兩隻大胯,她小顧吃的永遠就是“老三件”——雞頭、雞爪、雞屁股!
楊麥說:“廢話,是我讓你吃雞爪雞屁股的嗎?”
小顧根本沒聽見,接著往下說她心全長在楊麥身上,看護士打針打疼了他,她會比他還疼,背過身去悄悄掉淚。
楊麥說:“誰讓你去掉淚了?”
她說她這麼多年沒給自己買過內衣內褲,都是撿楊麥的破爛改成內衣內褲。
楊麥說:“我說了多少次,叫你別撿破爛?”
“你吃的西洋參是我騎車跑二十里路,到中醫學院給你買的!我頂著大太陽,騎了兩個半鐘頭,馬路上的柏油都給太陽曬化了,糖稀一樣,我不照樣騎嗎?回到家眼都黑了,背上褂子潮了又幹,幹了又潮,你楊麥喝紅棗洋參湯,我小顧碰過一根參須沒有?一頭驢子冒毒日頭跑幾個鐘頭,也有人喂把料給它吧?我是個人唉!……”
楊麥說:“你願意大太陽下騎車去跑!明明有公共汽車不坐!你就是要唱苦肉計給人看!”
這句揭露性的話太惡毒了,小顧體無完膚地愣在那裡。過一會,她滿心悲哀,想楊麥怎麼總把她看那麼透,給他一點撥,她也覺得自己含辛茹苦,樣樣事情做得過頭一點,就是希望能讓楊麥欠她些情分。小顧只有在楊麥做人下人的時候,才是自信的,自如的。老了胖了的小顧,看著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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