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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彬抬腕看錶,已十二點了,就說:「好,你快回去休息。」
鄭勇走後,趙彬坐在桌子旁,拿起先寫的那份材料,從頭到尾看了遍,感覺不需再修改,就把材料放進抽屜,然後走到火盆邊,拿起火鉗,將火盆裡的紅炭用灰掩埋起來,接著吹滅桌子上的煤油燈,打亮手電筒,向外走去。
趙彬在回宿舍的路上,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往事:一九四九年十月,他隨部隊南下來到石谷地區,被地委任命為竹萱縣縣長。接到命令,他立即來到竹萱縣,誰知一上任,就遇匪特大規模暴亂,縣以下好幾個政權機關遭到破壞。他不得不一面配合部隊,組織民兵剿匪,一面抓減租減息工作,每天神經繃得緊緊的;接著又馬不停蹄地領導土改,和繼續清匪反霸,忙得每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覺。在這種高度緊張的工作環境中,他沒時間,也沒精力,考慮個人問題;另外,他也在等未婚妻的訊息。未婚妻是一九四八年五月,在關峰縣那次戰鬥突圍中,與他失去聯絡的。他給組織寫了很多信,請求尋找未婚妻的下落,可一直沒有訊息,直到今年三月,他才接到地委組織部通知,未婚妻在那次戰鬥中犧牲了。得知這一情況,他悲痛得一整天不吃不喝。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沉浸在哀傷之中。直到半年後,他才感覺自己確實需要有個家,便答應跟同事介紹的物件見面。
他會面的第一個女同志,是招待所的服務員。兩人交談時,他問她家裡有幾個人,她拘謹得半天答不上來。他感到她的性格過於內向,自然就不怎麼喜歡;第二個是商業科一個女會計,這人是機關幹部,文化不淺,但他也不滿意,覺得她年齡偏大;第三個來他辦公室的,是供銷社一個女營業員。這個女同志,相貌雖比前兩個要好看點,可又太大大咧咧。她進屋還沒坐下來,就先把嘴裡的一口痰,「叭」的一聲吐在椅子邊的地下。坐下說話時,神態雖然從容自若,可面部表情又太過誇張,一開腔,不是撇嘴,揚眉,就是咪眼睛,一條腿還不停地抖著。他見她少了修養,最後連話都不想跟她說了。
跟這三個女同志見過面後,他弄明白一件事:在竹萱這個小縣城,各方麵條件不錯的女同志,早被一同南下來的戰友們娶回家了。這個問題想清楚後,再有人給他介紹物件時,他就有些懶心淡腸了。他不想隨便找個女人,將就把婚結了。他以為在竹萱這個地方,再也遇不到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子,可讓他萬沒想到的是,今天,當他一看清那個苗族姑娘時,他的心立刻像跌進湖水裡樣,再也推不開,躲不掉,心老是想往她身上靠……
趙彬回到宿舍,簡單洗漱一下,就上床躺下了。可是他卻睡不著覺,腦子總要想事情,翻來覆去折騰兩個小時後,才勉強入睡。朦朦朧朧中,他做了一個夢。「……進去吧,怕什麼呢,他人可好呢……」
「他大我這麼多,又是外地人,我怕跟他合不來。」
「大十幾歲,沒關係的……」
趙彬迷糊中像聽到有兩個女子,在門口說話。過了會,又聽到有人在「篤篤篤」地敲門。他趕忙掀開被子,下床穿好衣服,來到外間把門開啟,一看,門口站著一個亭亭玉立的年輕女子。咦,是她!她正用那雙烏黑的眼睛盯望著他。他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碰到一起時,她不好意思地別過臉。他歡喜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他拉著她的手,走進裡間,讓她坐在床邊。見她低著頭,手指繞著辮梢,不說話,他就挨她坐下,向她表白,說他今天在禮堂一看見她,就愛上她了;說他走過不少的地方,見過不少的人,可從沒看到過,像她這樣清純的女孩;說她清純得像深山裡的泉水,沒一點雜質……說他已做了清晰的決定,準備娶她做妻子……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見那女子立起身,望他嗤的一笑不見了。這時,一陣「喔喔喔」的公雞打鳴聲,從院牆外的民居傳來,趙彬從睡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