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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當了支書就要飯(1)
他叫尚朝貴,和尚的尚,朝廷的朝,富貴的貴。
這名字是父親給他起的,也沒說是什麼意思,反正就這麼叫下來了,他自己也沒有想過這名字裡還有什麼,別人這麼叫,就這麼聽著,一個音兒還沒有聽熟,就晃過了三十多年。他的身材和他的父輩們不太一樣,短、瘦、小,五官也小,眯眯眼,小鼻子翹翹的,別看那是一雙眯眯眼,一閃一個鬼點子。
他的屁股剛剛放在村黨支部書記和革命委員會主任那把椅子上,門外就來了一群人,黑壓壓坐了一地,大大小小的眼睛瞪著他,放著一種光,是那種餓瘋了又瘋不起來,餓得奄奄一息但又看到一絲希望的光。他那雙眯眯眼靜靜地對著人群看了一會兒,肚子裡也咕咕地叫了一陣。
“活人不能叫尿憋死,要飯去吧。”他笑著說。
人們都沒有動,以為是說東家的夜壺西家的碗,平時扯淡扯慣了,人們把他的話當真的時候少。他們還以為他能從天上起碼也可以從大隊的糧庫里弄出一些糧來,只有尚朝貴知道大隊糧庫裡就剩下鐵砂子一樣的老鼠屎了,能裝到土槍裡打獾子,不能吃。
誰也不動,就連他自己也覺得這話不像話,當了皇帝讓臣民去要飯,這皇帝做得是個什麼?他讓大隊的會計拉開大隊的那個玉璽存放處,再扯出兩張紙,他自己寫:“茲有我大隊全體社員出去要飯,望各地有什麼給點什麼,別叫人餓死……”寫完他仔細瞧了瞧,覺得挺好,照樣子又寫了好多張,分給好多的人,問:“誰還要?”
沒人說話。
他往自己的腰裡揣了幾張,說:“不要的就跟著我,誰要是想自己走就來拿證明。”
有一個人上來拿了一張。撕了,“我就是死也不去丟這個人,敗這個興。”說著眼淚就流出來了。
尚朝貴不理,只問誰還要那蓋了大紅印章的證明信。沒有人再要了,這就是說他要帶著這些人走了。他還是那麼笑了笑,說那就跟著我走吧。於是就有那麼一些人跟上他走了。
天色暗下來,一片的灰和一片的黑正往一塊兒合著,就像兩個戀人正在往一塊親密,很快也就分不出彼此,灰色里加了黑色,更見得天空陰暗。這時候尚朝貴想起來一個人。快步走到一間破舊的房子跟前,拍拍門,說:“我是朝貴。”
裡面傳出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聽說你做了支書了?”
“是。這王八蛋差事不是人乾的,要是能幹,老支書肯捨得讓出來。還有公社那王八蛋書記,非讓我幹,沒辦法,幹吧,總不能讓村裡的人都餓死。”
裡面不說話。
他說:“我帶上人出去要飯,你也去吧。”
裡面還是不說話。
“那就讓妞兒去吧。”他說。
好大一陣子沉默,他就一直在外面等著。後來就聽到裡面道:“我不去了,餓死就餓死吧,妞兒已經跟著去了。”
“我怎麼沒見。”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一章 當了支書就要飯(2)
“你路上多照應她吧。”
“你家裡還有什麼吃的?”
“什麼也沒了,我一個人好說,就是吃樹葉子也能過去,你去吧。”
尚朝貴想了想,說一聲“那我走了。”
他跑著追上他的隊伍,前後跑著找那個叫妞兒的姑娘。實際上妞兒的名字叫連珍,父親不知為什麼那麼早就死了,剩下她們母子兩人過日子,她的母親也沒有改嫁,說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可是她們的門前乾乾淨淨的,讓一村的人肅然起敬。
尚朝貴是對妞兒的母親肅然起敬的人之一,每當走過那一間小房子,總有一種非常莊嚴的東西在他心裡升起,總覺得那一間小房子裡有一種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