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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不難。
難就難在,怎麼攛?
總要做好了,贏了受請的人口碑,才算是給胡文和做了臉面吧。
含釧摸著下巴想了想,索性挑了四斤鱔魚活殺,放寬油將鱔段裡的水分炸幹,與蒜頭、蔥結、豆油、砂糖、青紅酒一起放入小盅裡燉,鱔魚熟後形似肉卷,色澤金黃,富有彈性,這樣燉出來的鱔段用筷子夾起後,兩端下垂不斷,食之極爛,味道濃厚酥香,是江淮菜裡很有名的燉生敲。
俗話裡「小暑裡黃鱔賽人參」,習武藝者多喜食之,雖當今聖人在宮中禁了鱔、蛇類的食材,然在市井內沒這麼多的忌諱,關上門吃幾口,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兒。
這菜是專為江淮人和武官做的,算是應景。
又做了鴨包魚翅、水晶餚肉、松菌蝦仁、鯉魚蓴菜川湯片兒都是口味清淡、滑潤鮮香的江淮菜。
規規矩矩、平平無奇一桌,沒菜眼。
菜眼,便是一桌菜的點睛。
做菜,特別是做席面,二十來個菜,四冷四熱的前菜、八到十個熱菜、兩個羹湯、兩個小食、一盤時令果子,每道菜都得做好,可這樣人家能記住哪道?花費一個時辰吃完一桌席面,難道就讓人得出一個總體評價,「還行,挺好吃的」?
這或許是普通食肆的要求。
卻不是含釧的標準。
含釧希望吃過她做菜的人,放下筷子能品評一句,「這道油酥鴨子香酥脆口,那道白灼花螺新鮮脆嫩」
總得有幾個菜,記得住,說得出,下次來,還會點。
這要求挺高的。
白爺爺聽含釧說完都默了半晌,理解過後一個悶勺掛到含釧後腦門,「你以為你這是在做畫兒?畫一張賣一張叫好一張!呸!就是那些個文人騷客,也得他死了入土了,他的那些畫兒、那些詞兒才能出名!」
好吧。
含釧認識到自己的要求過高,但對不起,她沒想過改。
做菜和作畫寫字,在她看來真沒啥區別。
古話說,君子遠庖廚。含釧以為這是男人為躲避做飯撒下的彌天大謊——作詞是字與字的碰撞,做飯則是食材與食材的交流更替,都是由單個兒便整體、由一變十的過程,都充滿了變數與賭-博,都是等待旁人品評的被動品,憑啥作詞就高人一等,做菜就骯髒低賤?
含釧擬完選單,將需要時辰燜煮的菜上灶,把備好的前菜與熱菜陸陸續續端了出去,站在灶臺前思考這桌席面的「菜眼」。
眼神一晃,落在了火炕邊上的鏤空竹簍子上。
這是今兒早上賈老闆送過來的。
一筐子蟲子。
知了猴。
宮裡頭沒吃過這個,這東西壓根就進不了御膳房。
太濫賤了。
嗯而且還是蟲子。
含釧都能想像各宮娘娘們吃到這蟲子時,花容失色的表情。
但是今兒個來做一道椒鹽知了猴做「菜眼」,倒是應景——六月初夏是吃知了猴最合適的日子,肥瘦適宜且肉質飽滿,若再晚一些,知了的殼就變硬了,吃起來費牙。
拉提眼瞅著自家掌櫃的把一筐蟲子倒在了水槽裡,佝著頭洗洗刷刷後,然後加鹽和適量水將那些蟲子浸泡了一會兒,起鍋燒熱油,手背試了試油溫後再將瀝乾水分的蟲子放進油鍋裡來回翻炒,沒一會兒就竄出了奇怪的香味。
拉提默默搖了搖頭。
奇怪的中原人啊
豬肉羊肉雞肉鴨肉那麼多,為啥要吃蟲子呢?
再看自家掌櫃的撒了粗鹽、胡椒粒、花椒粒兒進去翻炒,拿勺子舀了一隻戳到他跟前。
拉提驚恐地看著眼前這隻張牙舞爪的焦褐色的蟲子,慌張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