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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裡,孫老者在老圈椅裡僵坐著,手裡的水煙鍋不冒煙了,媒紙已經燃盡。琴跪在地上,無聲地哽咽著,頭磕了一個又一個。忍來拉她,拉不起,忍的哭聲就止不住,嗚兒嗚兒地比樹梢上的北風尖。屋外邊是誰抱著跟虎,娃哭得直打氣嗝兒。騾子等不及了,在院裡嘶昂昂地高叫。
琴說話了,是哭一句說一句:&ldo;大大呀,不孝順的琴,老四活著,我是你的兒媳婦,老四不在了,我是你的女。我是不想離開這個家呀,我又怕給你老人家帶災。跟虎是我的心頭肉呀,沒了老四我就靠娃活呀,我實在不想離開娃,娃是老四的獨根根啊……&rdo;
州河灘(14)
後簷牆上,林林總總的屋漏痕彷彿倒掛的冰柱,&ldo;孫氏歷代祖宗大人神主&rdo;的牌位掩在塵灰中,&ldo;滿庭蘭桂是春光,繼世衣冠皆祖德&rdo;的堂聯在煙燻水印中蒼黑老朽。孫老者的水火棍日見殘破,密纏著的細麻繩箍不住端頭的炸裂。院裡的老椿樹葉柄脫落,硬折茬的枝枝杈杈呈鐵質的冰冷,斗大的葫蘆豹窩墜彎了一個樹股,蜂也要過年了,工蜂兵蜂都在窠裡忙著整理吃喝……
麻春芳的兩個挎娃子剛託著琴上了騾子,饒就趕來銳聲高喊叫人下來。琴下來了,饒說:&ldo;大大不叫你走了,咱一家人吃糠咽菜,死活在一起。&rdo;妯娌倆又是抱頭痛哭。忍抹著淚水跑過來,把跟虎還給琴,跟虎一頭扎到他媽懷裡貪婪地吃奶。妯娌三人相依相扶著朝大大屋裡去,見不得人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固士珍在漫川關殺了二十三人的事在州川傳開,一些到山陽縣打販挑的人家就日夜惶惶不安,人託人去向骨頭皂打聽。骨頭皂捎來回話說:二十三人中有八個是苦膽灣的,遺體已經&ldo;浮雀&rdo;著埋在一個叫&ldo;三棵松&rdo;的地方,是一個做生漆生意的叫海魚兒的鄉黨出錢收的屍。
八戶人家的春節是在哭聲連天紙笆盈門中度過的。滿苦膽灣的人家,過年沒有耍社火,沒有敲鑼鼓,甚至沒有放鞭炮的唱花鼓的。治喪的人家,年飯年菜都由村裡各家輪流包管,滿村紙幡飄飛,討飯的叫花子到了村口也繞道而行。過了年,搬屍的信兒來了,關口上過一個屍首交五塊銀元。
孫家終於沒有散夥。臘月二十八,三個兒媳婦合夥兒給大大梳頭,蟣子颳得乾乾淨淨,小辮子編得順順溜溜。雖然沒有像往年那樣大張旗鼓地掃七灰,可鍋盆碗盞門窗櫃板都還擦得乾乾淨淨。團圓過年是麻春芳定的主意,陳八卦拿的錢。年雖然過得淒清,畢竟一家老少都渾全。
過了年,麻春芳說加強民團還是正經主意,費用上還是各村攤派,槍械都要上油擦洗,彈藥上有他支援。孫校長答應要加強訓練民團,可他還是花了很多時間到外邊延聘教師尋求經費,花了很多時間給求他看病的人診脈開處方。
初八早上,校董會的幾個人和孫校長商量事情。村裡一下子叫固士珍殺了八個人的事鬧得人心惶惶,再加上民團的事、護校隊的事、八戶人家出殯的事,七事八事都要有個一致的主意。孫校長心情沉重面色憂慮,說叫大家都出出主意。唐文詩對孫校長說:&ldo;學校裡有我哩,你當緊的事是把民團辦好,維持地方安全是大事。&rdo;護校隊長馬皮幹說:&ldo;民團的事你熬煎也是白熬煎,瞌睡總要從眼窩裡過。要是我,放開了手拿腳踢哩,錢款上按家戶攤派下去,他誰不出就拿繩捆!&rdo;孫校長聽了,臉色就不悅,他低著聲說:&ldo;咱這樣弄,跟土匪有啥差別呢?&rdo;馬皮幹犟著嘴說:&ldo;捆他是為了保衛家鄉哩,百姓百姓百人百姓你就跟他說不清,你把百姓說清了固士珍早在中國坐皇上了!&rdo;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