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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7月15日,很多年紀大的人到銀行排隊,看工資到帳了沒有。巴禮柯像往日一樣,走上街頭,朝前漫無目的地走。
走到十字路口,他慢慢等紅燈變成綠燈。天色尚早,大約下午三四點,灑水車像只螃蟹滑過來,把水澆向一輛輛腳踏車的輪胎。巴禮柯向後退上臺階,看著它朝右滑去。綠燈已經在跳了,他並不急。過人行橫道後,他蹲在百貨大樓的臺階上看別人下棋,那是兩顆同樣蒼老的頭顱,湊在一起,像小孩子玩神秘的遊戲。他看了一會兒走了,又在酒店門口停下來。酒店前門停車場的開闊地,一班穿著宋朝服裝的服務員筆直站成三排,穿西服的領班大聲說:歡迎光臨。他們就大聲說:歡迎光臨。然後一起鞠躬。領班又大聲說:歡迎下次光臨。他們就大聲說:歡迎下次光臨,然後一起鞠躬,表情嚴肅。
走到一間報亭時,他拿起一份晚報翻閱,翻了四五個版,裡邊探出一個腦袋,買嗎?他抖抖放回去了,好像是不值得買。走到家電超市門時,他看到那裡摞箱子一樣摞了二十多臺彩電,每臺電視裡都在放範偉一瘸一拐離去的畫面。謝謝啊。旁邊看的人都笑了,巴禮柯松著兩隻手臂麻木地看。待電視牆統一變成雪花,他一個人呆立在那裡,好像還有等待的。看了一下手錶,他終於又走了。
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夢容美發廳。走過去時,一個穿鬆糕鞋、塗豬血口紅的小姐翹著蔥白的二郎腿,雙臂緊縮,擠出乳溝,鄙夷地說:玩嗎?他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十分鐘後,他走了回來。那個小姐交叉了下二郎腿,爾後起身拉座椅,乳溝上像是長了兩隻眼睛,對著他眨。他像任何一個生手一般,手心出汗,任人宰割地看著裡邊。裡邊坐著五六個雷同的小姐,她們像豬仔一般拱到門口。金色的、綠色的、紫色的假睫毛一起撲閃,好像在說:來吃我吧,來吃我吧。她們把手一隻只撈向巴禮柯僵硬的手臂,將他撈進去。
他指了指最裡邊一個獨自抽菸的女人,她根本沒有看外邊。周圍一片唉喲的唏噓,他臉紅了。女人把菸灰彈在菸灰缸裡,轉過身來,是張麻木的瓜子臉,魚尾紋和皺紋都留下了痕跡。她坐著,卻是俯視般地看著巴禮柯。
我?
她笑了一下,牙齒已經不白。笑容很不禮貌地陡然收住。巴禮柯躲避著她的眼神,倉促點頭。她站起身,撣撣黑色短裙,從化狀臺上撈了卷衛生紙塞進包裡,然後說:走吧。巴禮柯像條驢,低頭跟著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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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年多大了?
走到空蕩蕩的巷子時,巴禮柯的心跳才平緩了一些些,他這樣說話。前邊釘著路面的高跟鞋停下來,接著又釘起來。
二十五。
你是哪裡人呢?
四川。
四川哪裡?
你們這些人淨整這些沒用的。
巴禮柯有些尷尬,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看你不像是四川的。
那老闆你說呀,你說我是哪裡的我就是哪裡的。
我看你是江西的。
前頭的步子停下來,接著又走起來。
江西哪裡的?你猜猜看。
瑞昌縣的。
女子轉過身來,從上到下打量巴禮柯,眼裡露出惡毒的譏誚來。後來那譏誚的光又變成屈憤的怒火。
對不起,今天不做生意了。
姑娘,你誤會了,我不是來做那事情的。
那你來做什麼?
我只想和你聊聊天。
你幾十歲的年紀了,別和那些大學生一樣了。你是不是要跟我說早些從良,到外邊去上個正經班啊?是不是還要說你愛我,要等我啊?
巴禮柯窘迫得不行。在女人就要轉身一個人走掉時,他的眼淚忽而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