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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義像是被擦亮了,覺得非如此不可。於是回家洗臉,計劃,再洗臉,然後拿著錘子走向何老二家,在路上他看見喪魂失魄的馮伯韜,心想何老二是一個人等他了,便坐下來像海爾售後服務員一樣用塑膠袋把鞋扎住,像磚瓦廠工人一樣戴上厚手套,他還摸了一把藏在寬大口袋裡的錘子‐‐他是如此細緻,又是如此被愚蠢的犯罪激情驅使。他走到何家,吸口氣推開門,看到何老二趴在餐桌上打盹。
他說:二哥,借點錢吧。
何老二歪過頭,從滿臉橫肉裡屙出矇矓的眼睛,又睡著了。
他說:二哥,借點錢吧。
何老二怒了:你沒見我在睡嗎?快走快走。然後就著還沒消失的呼嚕又睡去了。陳明義往門外退了幾步,站立了十幾秒,猛然朝前疾走,一錘子敲到何老二肥厚的後腦勺上。何老二嗯了一聲,全身哆嗦一下,又睡了。陳明義索性到廚房找來白毛巾蓋住它,連續敲十幾下,直到血冒出來。
陳明義沒翻出多少錢,最後從屍體褲腰處找到金庫鑰匙,他想接著敲死值班人員去打劫信用聯社金庫‐‐但是走了一陣後,他感覺褲腿有些重,他毛骨悚然地想這是何老二拖住腳了啊,往下看又沒有,便用手摸,摸到一攤尿水。他就嗚呀呀叫著跑回家了。
刑警問:為什麼不用菜刀?
陳明義說:菜刀不能一招致命,被害人容易叫。
刑警問:為什麼不用斧頭?
陳明義說:斧頭太笨,舞不開。錘子好,錘子小巧有力,不易見血。我去之前就想好了,對待何老二這樣的大物件,刀不如斧,斧不如錘,出其不意,速戰速決。
刑警看陳明義說到興起,好像是置身事外的演員,便打斷道:你為什麼第一步就殺人?
陳明義說:給自己納投名狀。我想我至少缺二三十萬,總歸是要走這條路的,殺了人後就不能回頭了,就不會猶豫了。
刑警說:那後來為什麼又不殺呢?
陳明義說:還是見不得世面,害怕。我夜夜睡不著,想著何老二。
刑警說:現在呢?
陳明義說:現在好多了,現在說出來舒服了。
陳明義帶著刑警七拐八拐,多次迷路,終於在一處爛塘指出大概方向。刑警找來民工抽水,水抽乾了,果然看到爛泥裡有一把錘子和一把鑰匙。陳明義被執行逮捕,隨後事實清楚、證據充分、從重從快,被地區中院一審判決死刑。
陳明義進死牢後,東西走五六步到頂,南北走七八步到頂,便知道苦了,每日搖著柵欄哭。他一哭整個號子就跟著哭。老獄警聽了幾天聽出名堂,別人哭是恐懼,陳明義不是,陳明義哭得清澈、純粹、含情脈脈。
老獄警揀了個艷陽天,把面黃肌瘦、腿腳晃當作響的陳明義引到亭下,倒了一杯酒,說:你是為誰哭?
陳明義說:我父親。
老獄警說:聽說了,你是個孝子。我也嘆,你是這裡學歷最高、教養最好的,走上這條路實在可惜。
陳明義說:我是不得不走上這條路。
老獄警說:沒別的辦法想嗎?
陳明義說:有一時,沒長久的。醫生說,尿毒症是個妻離子散病、子女不孝病,再大的家業也能敗空。你想尿排不出來,毒全部在體內,要做腎移植,做不起就只能透析,情況好一點一年十來萬,嚴重點就得二三十萬。後來學校借了不少,找親戚借了不少,連學生也捐款了,但這些錢像水滴到火爐,轉眼就冒煙了。
老獄警說:所以你就搶錢偷東西?
陳明義說:所以我就搶錢偷東西殺人。
老獄警說:你不能放一放?人都會死,你父親也是一樣。
陳明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