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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我發現自己躺在醫務室的床上,腦袋上纏著紗布。旁邊坐著金三角。
&ldo;醒過來了?&rdo;金三角問道。
我點點頭。
&ldo;醒過來就好,啊,醒過來我就要問問你啦,啊,今天接待室的事兒我聽說了,啊,趙超美,我發現你小子還真不是個好東西,啊,你還挺會玩弄女同志的,啊,說說吧,怎麼回事啊?&rdo;
&ldo;管教,那女的跟我糾纏不清,影響我好好改造。&rdo;我說。
&ldo;你放屁!&rdo;金三角罵道,&ldo;你他媽的別在這兒跟我裝大尾巴狼了,啊,事情我都已經清楚了。啊,趙超美,人家多好的姑娘,啊?你個勞改犯還狂得不行,我看你就是欠打。我再告訴你,聽說那姑娘昨天就來了,因為不是探監時間,所以我們沒讓進,後來那姑娘就在大門口蹲了一夜,你大概不知道吧,啊?你他媽的好好想想吧你。&rdo;
我腦袋登時一蒙,心裡劇痛起來,那是種疼入心扉的感覺,比我腦袋上挨的那一下疼得多了。
&ldo;從今天起,你除了脫坯以外,再臨時調到土方組好好改造。那什麼,還有啊,回頭把你撬窨井蓋子的事兒也交代一下吧?&rdo;金三角說完站起來走了。
當天晚上,我像鴕鳥一樣撅起屁股,把腦袋紮在被子裡,狠狠哭了一場,我一輩子沒有那麼傷心過,那個晚上,我畢生難忘。
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苗苗。
有時候我們會被外派到工地上挖土方,這種情形各位可能都見到過,一群光頭制服男排成一隊走在大街上,後面跟著幾個帶隊管教。那是一群面目猙獰、表情麻木的人,我敢保證,你大概從來沒看清楚過其中任何一個人的模樣。
挖土方的時候如果經過紡織廠,我就會像只鵝一樣抻著脖子往廠裡面望,希望能看到苗苗。有一次在紡織廠門口,我遠遠看見一個背影,好像是苗苗,扶著腳踏車在跟一個人說話。我心裡當即狂跳起來,腳底下開始拌蒜,磨嘰著不肯往前走,希望她能回頭看過來一眼。結果我後面的人稀里嘩啦全撞到我身上,鐵鍬鎬頭掉一地。管教從後面趕上來照著我屁股就是一腳,直接把我踢了個前滾翻。
可是那個背影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
後來每次經過紡織廠門口,管教都要先在我屁股上給一腳,以免我磨磨嘰嘰影響隊伍行進速度。
再後來,聽說苗苗從紡織廠調走了。因為有人到處傳,說她被一個勞改犯玩了又甩了。人言可畏,這種話誰也受不了。
很後來,有個歌星叫任賢齊,唱《對面的女孩看過來》,每次聽見這歌,我的心和我的屁股就會同時隱隱作痛。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有一天我再見到苗苗,我會跟她說其實那些話都是我騙你的,其實我是不想耽誤你,其實我很喜歡你,其實要是不出那些事,我一定會跟你結婚,其實……
其實這些話,現在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信。
其實我很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從小到大,我都有一種深深的自卑感,我很怕別人看不起我,所以我才會自作聰明,才會充英雄裝好漢。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哪來的,也許是我深夜在城市裡遊蕩的時候,也許是我坐在雲南的雨林裡吃蚊子的時候,也許是我站在臺下看我爹被批鬥的時候,也許更早點兒,在我即將被下鍋的時候。總之這種感覺無時無刻不圍繞著我,造就了我孤僻乖戾的性格。而我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其實,這世界上有太多其實,可我們仍舊終日生活在謊言裡。
不管怎麼說,我現在終於可以像老金說的那樣,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了。心無牽掛是件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