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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中間平安長大,還沒太長歪,簡直是奇蹟。
不過在他年幼的時候,他的理解力還不足以覺知人心的暗流。
有一回他偷偷解開別人系在岸邊的小舟,任由它順著水流在河道里飄走。倒不是對船主有什麼意見,只怪他正好處於一個尷尬的年齡,身量上長大了,不用長輩常常探望操心,周圍人雖來來往往,卻要慢慢接受與他們不是同類的現實。接納這寂寞的宿命,習得熬日子的本領,對有些人不太困難,對他就免不了經過一點波折。生活怎麼就可以一成不變,幾百年重重複復又臭又長?怎麼就沒有一點新奇的發展,讓他為之能付出全部心思,讓他在大家眼裡能與眾不同?
這不過是他那個時段發洩無處安置的精力中的一件平常小事。不平常的是,那一天沈傾之來了。她來的次數不算頻繁,頂多是個玩得不錯的大姐姐,船主誤以為他們是一家人,朝傾之絮絮叨叨抱怨了很久。話說完了,傾之拽著他胳膊就走。她臉色鐵青,手勁很大,讓吳華亭很感到意外:她不像是會在乎這點事的人吧。
走到僻靜處,傾之鬆手把他推到一邊,靠在坍塌了一半的牆根,忽然仰起線形優美的脖子,眼淚刷的往下流。
“你怎麼可以這麼無知,就知道玩……”她說,“才沒功夫管你……”
她抽噎一會兒,立刻又收住眼淚,用微微發紅的眼睛盯著他,說,清軍要來了。
然而沈傾之也不像為這種事哭泣的人。對每一個單個事件,所有人都可以說是猝不及防;但歸納成一類事件,她有充足經驗。往後回想,吳華亭總是覺得,她的眼淚,沒有為任何一個具體的東西而流。從此以後他也再沒看見或聽說過這樣的傾之。
那些隱匿在名為“日常”的讓他們自以為生存在可以安心託付的世界背後的影子,僅在很偶爾的瞬間偷偷露出一角。到他能有意識地捕捉、甚至揭露那些影子的時候,他也真正地不再年幼了。
坐久了也無趣,他們撣撣衣服上的灰起來,走到一條支流去。今年因為各種原因,他們聚會的時間比較尷尬,春天過去了,觀潮的最佳時節還早著,正踩在梅雨季節的門檻上,再繼續拖十天半月,沒完沒了的雨水就會淹沒他們剛才坐著的位置。
沈傾之發現一條停在岸邊有主人的小船,跟船主嘀咕一陣就成功借來新的遊玩工具。這片支流的水情有點複雜,但有沈傾之在,三人一點都不擔心。
搖櫓時候,吳華亭聽見左邊傳來漫不經心的哼歌:“那裡來的姑娘辮子長呀,兩個眼睛真漂亮……”
他轉過頭看江昭涵。江昭涵暫停一下,跟他說:“那個地方,聽說風大得要命。哪有什麼漂亮姑娘,還趕著馬車帶著妹妹和嫁妝嫁給你。”
“這符合普通男人的幻想。”
“幻想嘛……實現一個,就會想要更多。”江昭涵一指船底,“什麼時候翻船了都稀裡糊塗弄不明白。”
“對我們呢?應該不止這點矛盾。”
“人糾纏太多細膩的東西會活不長的。不要去想外面、想以後怎麼樣,趁著有心有力多做自己高興的事。”
江昭涵頓一下,繼續輕聲說:“每一天起來都想著:馬上要變天了,要世界末日了,不能沒有意義地過完最後的光陰……這樣想著過活會單純很多。我已經是這個樣子,沒有機會了,但你還年輕……”
吳華亭沒有回應什麼。他抬起頭,烏雲不知不覺堆積在上空。要變天了。
他提醒兩人該回頭了。想了想,又說:“這次不盡興,等到夏天最熱的時候過去,找一片湖,一起去騎腳踏車吧。”
話音才落,他伸出手,一滴雨水在掌心裡化開。
“咱們快不行了吧,哥。”
有一日彼得忽然對他這樣說。
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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