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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一種光可以透入幽閉的暗處,那便是從音箱裡散發出來的閃光的琴音。魯賓斯坦的手不是在彈琴,而是在摸索你的心靈;他還用手思索,用手感應,用手觸動色彩,用手試探生命世界最敏感的悟性……琴音是不同的亮色,它們像明明滅滅、強強弱弱的光束,散佈在空間!那些旋律片斷好似一些金色的鳥,扇著翅膀,飛進布滿陰影的地方。有時,它會在一陣轟響裡,關閉了整個地球上的燈或者創造出一個輝煌奪目的太陽。我便在一張寄給遠方的失意朋友的新年賀卡上,寫了一句話:
〓〓你想得到的一切安慰都在音樂裡。
〓〓冬日裡最令人莫解的還是天空。
盛夏裡,有時烏雲四合,那即將被崢嶸的雲吞沒的最後一塊藍天,好似天空的一個洞,無窮地深遠。而現在整個天空全成了這樣,在你頭頂上無邊無際地展開!空闊、高遠、清澈、莊嚴!除去少有的飄雪的日子,大多數時間連一點點雲絲也沒有,鳥兒也不敢飛上去,這不僅由於它冷冽寥廓,而是因為它大得……大得叫你一仰起頭就感到自己的渺小。只有在夜間,寒空中才有星星閃爍。這星星是宇宙間點燈的驛站。萬古以來,是誰不停歇地從一個驛站奔向下一個驛站?為誰送信?為了宇宙間那一樁永恆的愛嗎?
我從大地注視著這冬天的腳步,看看它究竟怎樣一步步、沿著哪個方向一直走到春天?
馬年的滋味
龍年頌龍,猴年誇猴,牛年贊牛,馬年呢?友人說,你脫脫俗套說點真實的吧,你屬馬,也最知馬年的滋味。
我回頭一看,倏忽已過了五個馬年。咀嚼一下,每個本命年的滋味竟然全不一樣。
我的第一個馬年是1942年,我出生。本來母親先懷一個孩子,不料小產了,不久就懷上我,倘若那孩子--據說也是個男孩子&ot;地位穩固&ot;,便不會有我。我的出生乃是一種幸中之幸。第一個馬年裡我一落地,就是匹幸運之馬。
第二個馬年是1954年,我十二歲。這一年天下太平。世界上沒有大戰爭,吾國沒有政治運動。我一家人沒病沒災沒禍沒有意外的不幸。今天回憶起那個馬年來,每一天都是笑容。我則無憂無慮地踢球、釣魚、捉蟋蟀、爬房、畫畫、鑽到對門大院內去偷摘蘋果。並且第一次感覺到鄰桌的女孩有種動人的香味。這個馬年我是快樂之馬。
第三個馬年是1966年,我二十四歲。這年大地變成大海。黑風白浪,翻天覆地。我的家被紅衛兵佔領四十天,佔領者每人執一木棒或鐵棍,將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理想與夢想全都淋漓盡致地搗個粉碎。那一年我看到了生活的反面,人的負面,並發現只有漆黑的夜裡才是最安全的。我還有三分鐘的精神錯亂。這一馬年我是受難之馬。
第8節:馬年的滋味
第四個馬年是1978年,我三十六歲。這一年我住在北京的人民文學出版社裡寫小說。第一次拿到了散發著油墨香味的自己的書《義和拳》。但我真正走進文學還是因為投入了當時思想解放的洪流。到處參加座談會,每個會都是激情洋溢,人人發言都有耀眼的火花。那是個熱血沸騰的時代。作家們都為自己的思想而寫作。我&ot;膽大妄為&ot;地寫了傷痕文學《鋪花的歧路》。這小說原名叫《創傷》,由於書稿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引起激烈爭論,誤了發表,而盧新華的《傷痕》出來了,便改名為《鋪花的歧路》。這情況直到11月才有轉機。一是由於茅盾先生表示對我的支援,二是被李小林要走,拿到剛剛復刊的《收穫》上發表。我便一下子站到當時文學的&ot;風口浪尖&ot;上。這一馬年對於我,是從掙扎之馬到脫韁之馬。
第五個馬年是1990年,我四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