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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爹疼,沒娘愛,我是地裡一顆小白菜!」鹿白一頭栽倒,怨念無比。
竇貴生索性不給她束髮了,就這麼任由她癱在如墨般的青絲之中,鹿白頗為不解風情地呸了一聲,吐了鑽進嘴裡的頭髮:「太熱了,我頭髮也實在多,要是能剪掉一點就好了。」
「你還嫌頭髮多,代相倒是涼快,他都要禿了,像他那樣就好了?」竇貴生見她不說話,又放緩了語速,柔聲道,「你啊,你就是不知足,還好意思說沒爹疼,沒娘愛?你看看這滿院的人,看看……唔,多得是的人,哪個不疼你?」
他狀若嫌棄地扯起她的肩膀:「一身的汗,還好意思往床上倒?」
鹿白順勢坐起身,沒骨頭似的倚在他身上,下巴翻過老太監疲憊的肩膀,滑過他僵直的脖子,抵在他兩片鎖骨中間,硌得他氣都喘上不來。
「可我疼你。」她在他心口悶聲道,「他們疼我,我疼你。如此一來,豈不等於多得是人疼你了?」
她的睫毛在他脖頸上來回劃動,他拉開幾分距離,垂眸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緩緩閉上了眼。鹿白在他領口扒拉幾下,隔著三層衣裳也能摸到他「突突突突」的心跳。
「嗯……」她只用了一個指頭,輕輕鬆鬆就把人推倒。靜靜欣賞了片刻任人宰割的老太監,她忽的一個縱身跳下床。
「渾身的汗,也好意思往床上倒哈哈哈哈……」她放肆大笑,笑得竇貴生滿臉通紅,眉頭緊蹙。饒是這樣,他都沒發火,只是拽著她的袖子不撒手。
鹿白心說奇怪了,這人近來怎麼一點氣焰都沒了,莫非……莫非是六耳獼猴假扮的!
她立刻順著他的手指摸過去,觸到第一根和第四根的薄繭,手腕上的佛珠,感受到下意識回握的力道,這才相信是竇貴生本人。不真實,實在太不真實了,別是病了吧?
「你沒病吧?」鹿白一想到這人夙興夜寐、疲勞奔波,忙得腳不沾地還得抽空出宮,頓覺自己猜測正確,跟著緊張起來。
掌心覆到竇貴生的額頭,確認沒有發熱,又扒著他的眼皮看了看,除了有些紅血絲外,眼睛功能運轉良好。手爪子還想去探探他的心跳,被他一把按在了胸前。
「你可不能就這麼走了。」竇貴生抖著雙唇喃喃道,「我這輩子無兒無女,就指著你呢……」
這話說得委實軟弱,跟威風凜凜的竇公公截然相反,但卻如同一棵野草,呼啦一下覆滿鹿白的心,生出一片廣袤無垠,棲棲遑遑的草原。
草原上似有牛羊悠閒的叫聲,有催人歸家的號角,也有藤蔓似的纏住她的枯草。
十二歲那年,鹿白麵對少年的遺體,做了一個近乎衝動的決定。此時此刻,面對同樣雙手交疊、面容平靜、蒼白悒鬱、瞧著跟死人沒兩樣的老太監,鹿白再度不假思索,下定了決心。
「我知道你憂心。」她在他耳邊小聲嘀咕,「往後不論我想沒想起來,想起來多少,不論我回不回家,我都不會撇下你。你忘了,咱們都是過命的交情了。鹿某人一向說到做到,有違此誓,掌嘴三……二十!」
竇貴生沒答,施施然放了她的手,在她不解的目光中騰地一下坐起身,抖了抖衣襟,大搖大擺地走了。
方才還瞪著死魚眼的老太監就這麼「死而復生」了。
這也太好哄了吧,鹿白望著他的背影想道。
自那天起,竇貴生就不常來唐王府了。一則公務繁忙,戰事緊張,實在脫不開身,二則他得了一句承諾,便不再擔心,不再想些有的沒的,急火火地要求證什麼了。
每日面對陰晴不定的新皇,堆積成山的奏摺,推諉無為的丞相,竇貴生累得頭暈腦脹,卻從未覺得這麼真切地活過。看人時,眉梢眼角多了幾絲顯而易見的喜氣,走路生風,風風火火,火氣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