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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原本的名字,寄予了醫生世家最含蓄的祝福,如方舟濟世,如隱士淡薄。
只可惜兩樣他都沒沾上,沒有聖人心腸,偏又入世頗深,修了一身世故在懷,沒有半點慈悲存心。
就算是救環兒,摸著良心講,也只是因為他還不至於是個人/渣。
「李隱舟?」孫權俯視著他瘦如枯草的身子,目光餘暇瞟向孫尚香,眼角帶了點不經意的嘲諷,「我就說只有乞兒才會取二字名,妹妹你偏不信,還要改個古怪的名字。」
孫尚香大不服氣:「乞兒怎麼了?他雖然是個乞兒,可也有捨生取義的風骨,要是換了哥哥你,指不定第一個就把我推出去了,你堂堂破虜將軍家的二少主,我看倒還不如乞兒呢!」
這兄妹兩個一口一個乞兒,絲毫沒有顧及旁人的感受,骨子裡的傲慢倒是如出一轍。
孩童的口無遮掩最能直觀地體現出一個時代的風色,英雄輩出、群星璀璨的光輝下,作為幕布的普通人民仍然生活在灰色的等級壓制下,成為歷史車轍下被碾碎的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
李隱舟倒也不氣不惱,平心而論,孫家兄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身份和他本就雲泥之別,瞧不起他才是正常的。
「行了,阿言你先去通知亭長,我們即刻出去。你……」孫權乾脆無視了孫尚香的話,朝李隱舟挑了挑下巴,「把祿伯的衣服穿上。」
孫權一說他才反應過來,祿伯裹給他的衣衫已經被他自己剝了下來,這會半個身子浸在涼絲絲的春雨裡,徹骨的涼寒此刻後知後覺地透入胸膛,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他馬上把衣衫裹好,在這個年代感冒可不是一件吃吃藥就能過去的小事,多少風流人物出生入死笑傲戰場,最後卻敗給了一場小小的風寒。
他順便摸了摸環兒的額頭,確認她體溫如常,才將人攙扶起來,悄悄在她耳邊道:「妹妹,再忍忍,我們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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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當空。
廬江的月,似乎總比別處更柔和些,或許是被南國綿
軟的雲彩擦去了尾尖的鋒芒,或許是被水鄉潤澤的水氣溶去了冰涼的光,北方孤冷的月色一到江東,也成了溫柔繾綣的酣夢。
張機立於渺渺如霧的夜色中,忽然有一種遺世的孤獨襲上心頭。
行醫數十載,萬裡江山已行半,然而抬首望月,竟然沒有一個知己可以思念。
他摸著自己已經霜白的鬍鬚,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老態,從前總覺得還有時間去探尋世間的玄妙,如今卻開始害怕後繼無人了。忙忙碌碌半生,難道就如落雨入江河,終究無法驚起一絲波瀾?
就在他凝神靜思的時候,一個粗啞的聲音不客氣地闖進安寧的夜色。
「張機!張機!快出來!」
他眉頭一皺,有些被打擾的不痛快,但怕深夜來訪的是危重的病人,還是整理好心頭的情緒,快步走過去開了門。
門栓才剛開啟,外頭的人便風風火火地推開了門,張機冷不防,一把半老的骨頭差點被推翻在地。
偏生那人還毫無冒犯的知覺,堆著一張皺巴巴的笑臉,朝身後的幾個半長不高的少年道:「幾位少主,就是這裡了。」
孫權眯著眼睛適應了一下馬車外的光線,從懷裡摸出兩塊碎銀子,往那人懷裡一丟,「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劉亭長。」
劉亭長小心賠著笑:「這……三日過後,可得讓小人有個交代啊。」
孫權眉頭微皺,略有些不耐煩,祿伯忙把劉亭長拉開,悄聲道:「太守公愛護百姓,不會讓你為難的,你只管放心去。」
劉亭長摸著掌心的銀子,到底把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按了回去,彎腰跟幾位少主道了別,趕著馬車趁著月色便回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