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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盜賊那裡得來的法術書可以說是個小小的意外之喜,它的封面和紙張都沒什麼特殊的地方,既不是人皮也不是惡魔皮,只是普通的防水山羊皮紙,抄寫法術的專用墨水也只能說是平平,裡面沒有高等級的法術,都很常見——巫妖認為這個法師可能屬於一條船,因為最殘破的那幾張紙上記著的法術基本上都與風、漂浮、傳送與遠端攻擊有關。
巫妖脫掉靴子,開啟窗戶讓星光照進房間,照亮那張小床,法術書放在他的膝蓋上,他選擇了一個儘量舒適的姿勢,雙手搭成塔形,開始集中精神,解析他所需要的每一個法術。這本無聊發乏味的法術書消耗掉了一整天的時間,在第三天來臨時,巫妖開始記憶上面的法術,並抄寫捲軸。
在黃金夫人號的法師身上他用掉了最後一個與邪惡及負能量無關的捲軸,巫妖承認這是一個小小的冒險,雖然那只是一個強酸箭法術,但它是為了謀殺才被釋放出來的,他不知道冥冥中的那雙眼睛是否會允許他那麼做。
他成功了,巫妖猜測著也許是因為這個法師早已站在了與正義相對立的立場上,就像寄居在他身體裡的異界靈魂殺死那三個作惡多端的盜賊而未受任何譴責那樣,終結一個邪惡之徒的生命並不會讓他受到懲罰——這或許也是悔罪的方式之一?他期待著,卻沒能獲得哪怕一個若有似無的提示,沒有光、暖流和花朵,他早有預料卻不由自主地感到怨恨與忿怒。
他在導師的塔裡有過大量的閱讀,他知道自己的贖罪可能要持續上百年,上千年,上萬年……即便國家毀滅,種族消亡,大陸碎裂,神祗隕落——只要他沒被那些不曾寬恕和遺忘他的人摧毀。何時結束?哪裡結束?沒人知道。這具身體將是他最堅固的枷鎖和最鮮明的罪證,他將獨自一人,被控制,被操縱,遭受永無止境的羞辱、背叛與傷害。
只為了像一個善良的凡人那樣平靜地死去?
第五天,船上的廚子給他送來麵包時,巫妖平靜地向那個肥墩墩,樂呵呵的人形地精投去一束傷害性的音波。
法術失敗了,力量從他的身體裡抽出,他萎縮在潮濕的地板上,眼前是廚子肥胖骯髒的腳趾頭,最讓巫妖感到恐慌的是,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他不再記得法術中的任何一個音節,一個手勢,那些從他出生起就伴隨著他的輕聲緩語、絢麗流光,精妙撫觸,都消失了,不見了,他不再擁有魔法。
無形而威嚴的存在冷酷地將他壓進意識之海的深處,在經過上浮的異界靈魂時,巫妖得到了憐憫的一瞥。
異界的靈魂安撫了驚慌失措的廚子,向前來探望他的船長,大副還有黃眼睛致了謝,並以需要補充營養為由吃了一整隻的燉雞,代替巫妖抄寫了一整天的捲軸,浪費了半瓶珍貴的寶石龍血墨水和三卷魚人皮紙。
巫妖以為自己所受的懲罰已經足夠深重,但事與願違,第七天,佔據並使用這具身體的依然是那個卑鄙的竊賊,不死者與外界的聯絡逐漸變得模糊單薄,最終他被投入到一團虛無之中——他以為他會尖叫,會慟哭,會瘋狂,但你在沒有喉嚨、眼睛和腦子的時候又如何做到這一點呢,所以當他重新返回表層的時候,施法者反而顯露出了異乎尋常的漠然與清醒。
——你感覺怎麼樣?外來者關切地問道。
——很好,巫妖說,很高興自己沒有顯露出軟弱的拖沓,這是第幾天了?
——明天我們就進碧岬堤堡了——現在知道什麼叫做no·作·no·die了嗎?異界的靈魂無奈地問道,親?
——只是一個實驗,巫妖說。
——別再這麼做了,異界的靈魂打了個哈欠,你又不是白開心,他咕噥道,向下沉去。
暫時不會,巫妖對自己說,接過了身體的控制權。
艙室的窗戶開啟著,海風拍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