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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快逃!”我頹然地長吐出一口氣息,鬆開一直攥緊被褥的汗溼雙拳,抬掌覆蓋上整個臉頰,只覺得說不盡地疲倦……無悲、無痛,只是,累。
今晚註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我披衣而起,藉著月光點燃燭火,拿出未看完的書冊……卻總也靜不下心來。
桌案上大喇喇鋪著幾頁被人“不小心遺留”的手稿……
我雙目緊盯手中書冊,另一隻手卻是不自覺越捏越緊……漫長的半盞茶後,我長嘆一聲,終是挫敗地將書合起,放置一旁。
自懂事起,祖母便是我最為崇敬之人,所有人都在跟我說她的英勇、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的氣魄……只有孃親,在我小的時候,曾有一次撫著我的頭輕咳著嘆了口氣:“我的小瑾兒,有這樣的祖母,不知是幸……咳……還是……唉……”
這是我在一片讚美崇仰聲中,聽到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質疑,記得當時年紀尚小的我很響亮地回答道:“娘你怎麼了?當然是幸運的!”
天下聞名的“戰神”諸葛瑜,而我是她唯一的外孫,怎麼不該驕傲?
年紀漸長後,便也逐漸明白娘當年嘆息裡的無奈。夾縫裡求存的尷尬地位,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祖母的威望既是一把保護傘,使得朝廷不敢輕易動諸葛家,卻也埋下了最大的隱患,尤其是當年跟著祖母東征西討、流血流汗、從屍山血海中滾爬出來的各位祖婆姨娘,個個赤膽忠心,可脾氣秉性卻和當年一個模樣,火爆桀驁、倔強難馴。孃親拖著病弱的身體竭力支撐約束,也只勉強換得和京城人眾表面上相安無事、和平相處的局面。
她有時會自嘲感慨:我們這是走在危險的懸崖邊上,不知什麼時候,就是覆頂之災。
爹聽了,只從從容容、數十年如一日地將母親每日要飲的藥湯端至床前,盯著娘垮著臉一飲而盡,介面道:“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只要每日問心無愧,即便就是明日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娘溫柔地看向爹,只輕笑著搖頭,又忍不住咳嗽起來,爹爹上前替她撫背順氣,咳意稍平,她順勢握住爹的手腕,兩人相視一眼後,對我說道:“與其戰戰兢兢,每日為不可預知和控制的事情愁眉苦臉,爹和娘倒反而更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
——爹孃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
彼時的快樂幸福而今成為無盡地悔恨與痛楚,我寧願永遠沒有聽到過這句話,我寧願一輩子不習兵法、沒有好奇,我寧願此生從未遇見過……她。
劫數。
見汝,誤終生……
我向娘稟明心意,她面色不佳地沉思蹙眉,咳嗽半晌後,方苦笑道:“瑾兒,你倒真給為娘出了個難題。”
我明白,兵權,一直是我諸葛家的大忌,帝皇逆鱗絕不可觸,若李慕然是沿襲爵位的繼承人,那不用娘多說一句,我自會離得她遠遠的,只盼今生再沒有任何交集,可……她不是。
她是閒坐街頭、衣衫襤褸、氣定神閒的李慕然,她是秉性正直、偶爾有些小促狹的李慕然,她是個被家族放棄、卻靠著自己流血拼殺一步步重新爬上來的李慕然,她是我認識了五年多,引為知己良朋,不知不覺間竟情根深種的李慕然!
——我,無法放手。也,絕不放手!
任性總要付出些代價的。
被李舒慶招見,我含笑飲下那碗讓人斷子絕孫的“絕育湯”。
好一個天下兵馬大元帥!好一個關心女兒性命前程、家族興衰的好母親!
從此,諸葛家血脈斷絕,“戰神”一詞成為絕響,太多長久來寤寐難安、如芒刺在背的人可以大鬆一口氣了。
而我,嗬,只不過,再也無法得知當一個父親是如何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