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魚水(第1/8 頁)
羅敷在床上閉眼, 眼中閃回這一日的驚心動魄,輾轉反側好一陣, 這才迷迷糊糊的入睡。睡夢裡夢見自己身處桑林, 四面八方皆是深淵, 不敢邁一步。她急得大聲呼救。舅母的面孔突然出現,遞給她一本帛書, 說是若她讀不懂,明日便把她賣給卞巨;她翻開書, 一行行的全是異族文字, 半個字都不識。
然後王放來了, 穿一身赤色貴族衣袍, 趾高氣揚地把帛書收走, 宣佈:“你不許走。給我在這兒養蠶。一箔產二十斤繭才算合格。”
她把他踢飛了。
等睜開眼, 有些頭疼,居然已天光大亮。
有個小校在院子外面輕聲招呼:“十九郎……王公子召集大夥議事訓話,夫人也請過去吧。莫要遲到了。”
羅敷茫然了一刻, 昨日那些情緒才奔流洶湧地回到心裡,驀然鼻子又是一酸。他這麼快就開始擺譜立威了!
還“訓話”, 不知哪本書上學來的縱橫之術。簡直是得了那卞巨的真傳。
從前那個輕鬆戲謔、暗中扶持她的後盾, 此時已成呵風叱雨的新主。
而她呢,在他心目裡,又是什麼人?
她默默起床,梳洗穿衣,描眉上妝, 脂粉遮蓋掉眼周殘存的淚痕。銅鏡裡審視自己的眼波,收起軟弱無措,練出七分安然自若。
選一身雜染淡青色綾邊苧麻裙,披件寬大的藕色紗羅外衫。輕紗是她自己織的,和贈韓夫人那件一樣薄透,依舊透出底下隱約深色來,像是蒙了一層沉甸甸的霧。
這式樣、這配色都略顯老氣,但鎮得住場子。
只要她一日在白水營,她就還是“主母”。住了幾個月的新家,不能任由十九郎亂禍害。
來到當初第一次跟白水營眾人“攀親”的宴廳。多數人已經到齊了。甚至,女眷裡的許多長輩,也讓他給喚了來。大家濟濟一堂。
胖嬸不安地搓手,看了羅敷,如見救星,不自在地跟她打招呼:“主母……你看這是什麼事兒!男人們商量大事,還讓我們在旁邊聽著是怎地?”
羅敷也覺不尋常。但轉念又想,營里老弱婦孺的數量佔一半。王放初握權柄,要是跟她們連個招呼都不打,未免顯得太傲慢。
這麼一想,他考慮得卻也周到。
胖嬸體豐,久站疲憊,她隨口吩咐人取軟墊來。
眾人見主母來到,齊齊給她讓出一條路。她便眼前一亮。
王放端坐中央。昨晚連夜改好的深衣,果然已經穿戴整齊,肩膀胸腹無一不服帖。明亮燈光下,衣袂翩然,反著漆質流雲紋的光澤,更顯厚重。腰間繫鑲玉博帶,佩劍,佩蟠螭紋韘形白玉,另配青銅印一方,是譙平親手轉交的、東海先生的舊物。
果然已有三分“主公”的氣勢。白水營的老人們唏噓嗟嘆,這孩子畢竟還沒散漫到家。
但畢竟還是有人看他不慣。他的所作所為,也並非符合一個完美“主公”的樣本。
譬如他不喜冷天氣。於是按他吩咐,廳裡燒著熱烘烘的暖爐,將蕭索寒氣擋在外面。誰一進門,兜頭一陣暖融融,如沐春風。
依稀聽得曾高冷笑:“照這麼個燒法,一冬天的柴薪,都不夠他三天用的!”
於是有人小心“進諫”,提了今日頭一個議題:“十九郎……公子,天色雖然寒冷,咱們也得省著點木材燒……”
王放“哦”了一聲,袖子裡掏摸兩下。先摸出小彈弓,放在一旁,然後才摸出萬富的賬本,翻了兩翻——木材確實不太夠用。
幾個年長之人不由搖頭。玩物喪志。
但王放依舊堅持:“不夠就不夠。今日大夥難得聚齊,就是要暖暖和和的才好,否則,凍病幾個,是我的錯。”
長輩們再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