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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物何嘗變相?是我自己的感覺變叛了。感覺何以能變叛?是自然教它的。自然的命令何其嚴重:夏天不由你不愛風,冬天不由你不愛日。自然的命令又何其滑稽:在夏天定要你讚頌冬天所詛咒的,在冬天定要你詛咒夏天所讚頌的!
人生也有冬夏。童年如夏,成年如冬;或少壯如夏,老大如冬。在人生的冬夏,自然也常教人的感覺變叛,其命令也有這般嚴重,又這般滑稽。
實行的悲哀
寒假中,諸兒齊集緣緣堂,任情遊戲,笑語喧闐。堂前好象每日做喜慶事。有一兒玩得疲倦,欹藤床少息,隨手翻檢床邊柱上日曆,愀然改容叫道:「寒假只有一星期了!假期作業還未動手呢!」遊戲的熱度忽然為之降低。另一兒接著說:「我看還是未放假時快樂,一放假就覺得不過如此,現在反覺得比未放時不快了。」這話引起了許多人的同情。
我雖不是學生,並不參預他們的假期遊戲,但也是這話的同情者之一人。我覺得在人的心理上,預想往往比實行快樂。西人有「勝利的悲哀」之說。我想模仿他們,說「實行的悲哀」,由預想進於實行,由希望變為成功,原是人生事業展進的正道。但在人心的深處,奇妙地存在著這種悲哀。
現在就從學生生活著想,先舉星期日為例。凡做過學生的人,誰都能首肯,星期六比星期日更快樂。星期六的快樂的原因,原是為了有星期日在後頭;但是星期日的快樂的滋味,卻不在其本身,而集中於星期六。星期六午膳後,課業未了,全校已充滿著一種弛緩的空氣。有的人預先作歸家的準備;有的人趁早作出遊的計劃!更有性急的人,已把包裹洋傘整理在一起,預備退課後一拿就走了。最後一課畢,退出教室的時候,歡樂的空氣更加濃重了。有的唱著歌出來,有的笑談著出來,年幼的跳舞著出來。先生們為環境所感,在這些時候大都暫把校規放寬,對於這等騷亂佯作不見不聞。其實他們也是真心地愛好這種弛緩的空氣的。星期六晚上,學校中的空氣達到了弛緩的極度。這晚上不必自修,也不被嚴格地監督。學生可以,各行其遊息之樂。出校夜遊一會也不妨,買些茶點回到寢室裡吃也不妨,遲一點兒睡覺也不妨。這一黃昏,可說是星期日的快樂的最中了。過了這最中,弛緩的空氣便開始緊張起來。因為到了星期日早晨,昨天所盼望的佳期已實際地達到,人心中已開始生出那種「實行的悲哀」來了。這一天,或者天氣不好,或者人事不巧,昨日所預定的遊約沒有暢快地遂行,於是感到一番失望。即使天氣好,人事巧,到了興盡歸校的時候,也不免嘗到一種接近於「樂盡哀來」的滋味。明日的課業漸漸地掛上了心頭,先生的臉孔隱約地出現在腦際,一朵無形的黑雲,壓迫在各人的頭上了。而在遊樂之後重新開始修業,猶似重新挑起曾經放下的擔子來走路,起初覺得分量格外重些。於是不免懊恨起來,覺得還是沒有這星期日好,原來星期日之樂是決不在星期日的。
其次,畢業也是「實行的悲哀」之一例。學生入學,當然是希望畢業的。照事理而論,畢業應是學生最快樂的時候。但人的心情卻不然:畢業的快樂,常在於未畢業之時;一畢業,快樂便消失,有時反而來了悲哀。只有將畢業而未畢業的時候,學生才能真正地,濃烈地嘗到畢業的快樂的滋味。修業期只有幾個月了,在校中是最高階的學生了,在先生眼中是出山的了,在同學面前是老前輩了。這真是學生生活中最光榮的時期。加之畢業後的新世界的希望,「雲路」「鵬程」等詞所暗示的幸福,隱約地出現在腦際,無限地展開在預想中。這時候的學生,個個是前程遠大的新青年,個個是有作有為的好國民。不但在學生生活中,恐怕在人生中,這也是最光榮的時期了。然而果真畢了業怎樣呢?告辭良師,握別益友,離去母校,先受了一番感傷且不去說它。出校之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