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刀筆(第1/3 頁)
王放拖個軟墊擺好,規規矩矩地跪坐在小几另一側,雙手放膝蓋,兩眼閃微光,開心得不像個老師,像個即將開蒙的孩子。
當下白水營裡,只有兩個人知道主公夫人乃冒牌貨一枚。而最不希望她身份穿幫的那一位,姓王不姓秦。
羅敷給他一個好臉色。排好筆墨,剔亮燈燭,儘量營造一個正式的、待客的氛圍。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算不上規矩。但沒文化也有沒文化的好處。譬如此時的“深夜與繼子獨處”,書本中也許會找出千百條禮制,表明此事多麼道德淪喪,多麼引人詬病,世家閨門之女想都不要想;但羅敷心中的道德標準十分接地氣,以“自己不心虛”、“別人不嚼舌”為準則,從不需要考慮聖人的意見。
王放對此受寵若驚,不相信地再確認一句:“阿姊,你……真不怪我?”
羅敷搖搖頭,一笑,“別浪費時間啦。你就把我當七歲小孩,該怎麼教怎麼教。”
方才發火也發過了,估摸著能把他震懾一二,知道她秦羅敷不是任人捏的軟包子。
打完巴掌給個甜棗,朝他誠心誠意的一笑,小竹杯裡盛一口茶,雙手捧到几案上。
這點雕蟲小技,過去在阿弟身上屢試不爽。果不其然,小少年立刻美得找不著北,近乎討好地接過來,啜一下。
“那個……你比七歲小孩強多了。方才那個秦字,不是寫得像模像樣?不過呢,嗯……咱們還是從頭學起比較好。首先,筆墨書本要摸熟,然後再認字,再寫字……”
羅敷聽得認真,忽然看到手邊那個小刻刀,讓王放跟筆墨一起偷運進來的。
不知怎的,沒頭沒尾的問:“給我送這刀,是做什麼的?”
王放見她果然無知,嗤的一笑。
朝她微一躬身,正色道:“阿姊與我,雖為傳道受業,難免瓜田李下之嫌。贈你利器,讓你放心,倘若小子敢有半分無禮,阿姊儘可隨意自衛。”
說著,小刻刀塞進她掌中,一副坦然無畏的模樣。
羅敷被這人的高風亮節感動了。不知是該點頭接受呢,還是趕緊推辭,“我沒把你想那麼壞”?
再說,這小刻刀長不逾掌,殺傷力似乎也不夠啊。
糾結了好一刻。卻見王放眉心抖動,一個若隱若現的笑容浮上雙頰,酒窩漸漸跳得厲害,似是竭力忍著什麼。
羅敷當即知道被騙了。目光如刀,狠狠剜他。
他終於忍不住,笑成一團花,指著那刻刀,說:“哈哈哈,你別真信啊!——是改錯字的!不然,寫錯一個字就扔一條簡,多浪費!”
自古以來,筆用來寫字,刀用來修改。“刀筆”二字,常常被並列提起。羅敷也見過文人揮毫寫字。但寫錯字畢竟是偶發事件。是以她認識筆,卻不認識刀。
王放把竹簡抓起來,當場給她演示了一下,如何用小刀刮掉墨跡。
末了殷勤問她:“學會了沒?”
她平心靜氣點點頭,還不忘關心他:“別削到手。”
王放微一臉紅,終於不好意思再逗她了。
小刀放下,帛書輕手輕腳的捲起來,只剩最右一個邊兒,指著右上角兩個字。
“跟我念。子——曰——”
羅敷微微皺眉。兩個字筆畫果然都很少,但為何聽不懂呢?
別是他又耍人。
短短几日相處,她對此人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充滿了戒備。
王放看出她不買賬,笑嘻嘻的耐心給她解釋:“這個‘子’呢,便是房子屋子的‘子’,這裡指孔子孔聖人。‘曰’便是說。合起來就是‘孔子說’。”
羅敷睜大一雙無知的眼。兩個字似乎在別處也見過。可換了個位置,就全都不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