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描畫(第1/4 頁)
王放正倚在榻上讀書, 姿勢要多歪有多歪。面前的簡牘堆得像小山,還是個暴雨過後的小山, 眼看就要化作泥石流, 嘩啦啦傾瀉而下。
他把手中的簡牘丟回去。小山危險地晃了一晃。身邊小包連忙跨個箭步, 一個“猴子撈月”,阻止了泥石流的爆發。
小包愁眉苦臉, 徒勞建議:“主上歇會兒吧……”
王放從簡牘山後面探出一個臉,眼下兩個黑眼圈清晰可見。
“不歇。接著伺候。”
他翻閱的不是奏章表議, 也不是什麼要緊公文, 而是雞毛蒜皮的宮闈記錄, 放在角落裡不知積了多少年的灰。被他一聲令下找了出來。單是把這些簡牘擦乾淨, 就花了十幾個人一整天的工夫。
等這些簡牘達到“能看”的標準, 灰塵已經轉移到可憐小宦官們的臉上, 人人都像泥坑裡滾過的狗熊。
王放只是象徵性的表示了一下慰問,就一頭扎進陳年八卦裡,津津有味地閱覽起來。
比如, 某年某日,某宮女怠工擼貓, 被罰打了多少板子, 逐出宮城嫁人。
再如,某年某日,兩個廚子為了一個廚娘爭風吃醋,廚子甲知道廚子乙喜歡偷吃御膳,於是腦子一熱, 往蓴菜鴨肉羹裡下了巴豆。
是日下午,先帝巡幸御園時突然“山洪暴發”,闖進最近的圊廁,邂逅了虛脫的廚子乙。
兩個廚子一死一苦役,消失在了茫茫記錄當中。
又如,某年某日,某個女官的髮式意外地搶了某寵妃的風頭,被寵妃下令剃光了頭。訊息傳出,滿宮皆譁然,認為寵妃太過無法無天。還沒等御史臺發明出對應的刑罰,該女官羞憤自盡。寵妃蒙母家說情,只被罰金帛若干。
……
王放如飢似渴地翻閱了半天陳年舊事,心裡翻覆排演著各種“出宮”的戲碼。任何別的聲音聽在耳朵裡,都像是蒼蠅嗡嗡。
終於不情不願地得出結論:皇宮深似海,裡面的人——不管是廚工還是女官還是宮女——走進來的姿勢都是相似的,被趕出去時的慘狀各有各的不同。
而對於那些地位更高的人——嬪妃、太妃,根本沒發現任何隨意出宮的案例。都要提前報備,登記在冊,定期勒令迴歸。
至於天子、太后出巡,更是要提前數日開始準備。隨行侍候之人動輒數百,相比之下,王放身邊時刻黏著的幾十雙眼睛,倒顯得寒酸了。
也許,應該退而求其次,一個一個的來。先把她弄出去……
王放心中飛速轉,揉一揉酸脹的眼睛,忽然看到簡牘小山的下層,凸出幾片破舊的木牘,上面墨色陳舊。他眼神好,隱約掃到幾個字“熹平六年女官”……
他心猛一跳。熹平六年正是他出生之年。至於女官……
有關他生母的記錄,雖然已被銷燬得七零八落,但在浩如煙海的記錄當中,難免會有幾條漏網之魚。難道……
他伸手就去抽那條木簡,忘了要輕拿輕放。
大力出奇跡。只聽嘩啦一聲巨響。簡牘的小山已經危如累卵,這下終於憤而坍塌。但見無邊落木蕭蕭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由高變平,嚴嚴實實的把那條木簡埋在最下面。
王放:“……”
幾個小宦官幾聲高高低低的驚呼,隨後一連聲的“主上恕罪”,跪下地去,任勞任怨地收拾。
有人還問:“方才主上要取哪卷書,奴婢們先給找出來?”
王放仰面躺回榻上,懶洋洋說:“算了,把它們都存回原處吧。”
“泥石流”傾瀉的瞬間,他已經想明白了。倘若這條木簡真是關於他生母的“漏網之魚”,萬一落在丞相手裡,可想而知,他定然會大做文章,再順藤摸瓜的把他母舅家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