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蒲公英(第1/3 頁)
一方侷促的小院子裡,張柴氏母子倆哭得傷心欲絕。一牆之隔的院子外面,卻還有第三個人,也在含淚啜泣。
羅敷費盡艱辛的逃回家,未曾想還沒進門,就捱了這當頭一棒,讓她暈眩得幾乎站不住。
從來把舅母當親母,侍奉得毫無怨言。其實也早就隱約意識到,舅母並沒有真把她當親女對待。
但死去的阿舅時常入她的夢,讓她別計較太多。
可她完全料不到,張柴氏把她賣得那麼幹脆利落。
她覺得舅母簡直軟弱過了頭。哪怕……哪怕她象徵性的抗拒一下子呢!
圍觀的鄰居們見沒什麼可看的,先先後後的回去了。張柴氏這才抹一把眼淚,止了哭聲,低聲說:“懶蛋,今日不上學去?別哭啦,回頭見了先生,可別頂著兩隻腫眼泡!”
張覽抽抽鼻子,扶著個大腦袋,聽話地站起來。
又聽張柴氏自言自語:“這下你以後娶媳婦都有著落啦,我這幾十年的苦日子也算沒白熬,這叫做老天開眼,唉……”
羅敷終於徹底心冷,又湧出一泡淚。用力咬住嘴唇,輕輕撥開身邊的亂草,一步一步往外走。
片刻之前還期盼嚮往的那扇院門,現在只想離得越遠越好。
心中亂如麻。那個媒婆離去的瞬間,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帛書上舅母的手印。從法理上來講,她現在已經是方瓊三公子府中侍妾了。方瓊想把她怎樣就能怎樣。方瓊讓她死,她便沒活路。就算告狀告到天子腳下,也是她沒理。
她空有一腔機靈,一時想不出任何補救的辦法。突然無來由地想,那個相識不到一日的十九郎……會不會有些幫她起死回生的法子?
突然面前一句粗聲叫喚:“阿秦?你怎麼在這兒呢?”
羅敷猝不及防,嚇得大叫一聲,這才看清:“趙……阿兄?”
趙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解釋:“忘記帶乾糧了,回來拿一趟——誒,你怎麼不進家?怎麼還往外走啊?”
羅敷簡直想把他的嘴堵上。但已經晚了。以趙黑的大嗓門,十里八家都能聽見!
果然,下一刻,便聽到吱呀一聲,院門急匆匆地開啟,張柴氏手裡拎著洗衣盆,又驚又喜:“阿秦,你回來了?這麼早?不是出了什麼事吧?”
羅敷心中油鹽醬醋的,不知什麼滋味。輕輕咬著牙齒,嚥下一口眼淚,故作輕鬆地問:“剛才家裡來的是誰?”
張柴氏笑容有點僵。知道阿秦這丫頭心高氣傲,自己方才按手印的時候,還沒想好該如何哄她。
還好聽她口氣,似乎還毫不知情,趕緊先敷衍:“那個……我還要去別人家裡收衣裳,你先家裡歇歇,別累著……”
家裡還留著兩個身強力壯的貴奴呢,不怕她折騰。
肚裡盤算得好,偏生趙黑一驚一乍的,突然注意到什麼:“阿秦,你怎麼哭了?跟誰吵架了?”
張柴氏臉色一變,“你……”
羅敷再無心繞彎子,眼圈紅紅的,輕聲質問:“舅母方才是……應了媒人了?”
張柴氏張口結舌,嘴笨沒接話。然而慌里慌張的臉色已經說明一切。
羅敷覺得有些冷,裹緊衣領,俏生生立在原處,猶如一頂隨時會爆發的蒲公英。
但她勉力維持一個平靜的情緒,慢慢說:“沒關係,貴人咱們惹不起……舅母莫要焦急,等我進門之後就假作暈倒,你只需說我突發急病,料他們也不會接一個病人入府。等捱過了今日,咱們再想辦法。”
張柴氏直直看著這丫頭,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阿秦,咱們小老百姓的,可不能跟貴人耍心眼啊,別讓人家瞧出來了……”
羅敷攥緊拳頭,指節青白,最後一句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