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親人(第2/3 頁)
張大響拖著一條被野狗咬殘了的腿,順理成章地收養了這個他妹妹留下來的孤女。
燒燬的房子一磚一瓦的蓋起來;丟失的家產一文一文的掙回來。黎民百姓多健忘,時至今日,“叛匪”的記憶已如過眼雲煙,大家繼續循規蹈矩的過回以前的日子。
但阿舅沒能享受幾年太平日子,沒兩年便積勞成疾去世了。留下一妻一子,也就是羅敷的舅母和表弟,三個人相依為命。
羅敷知道阿舅為什麼瘸。她從懂事起就下決心,把舅母當阿母一樣孝順,把表弟當親弟一樣疼。
孤兒寡母的日子不好過。被人欺負是家常便飯。羅敷自小便知道面子不能當飯吃,寧可讓人指著後腦勺罵潑婦,遇事絕不能忍氣吞聲。
——當然,面對舅母時除外。
羅敷想一想往事,再看桌上那碗蜜水,心平氣和。
她進屋喂蠶,再掃蠶舍,然後回到自己房間——名義上是閨房,其實大半空間都讓一架碩大斜織機佔去了。
那織機老舊,木質零件被摩挲得光滑發黑,一如張柴氏那衰老而油光的髮尾。
織一匹絹要花至少二十天工夫。等到完工之日,這匹絹會被小心翼翼地拿下來,洗刷搗練,在市場上被哪個鼻孔朝天的貴僕挑剔一番,然後買走,裁剪縫製,穿在哪個世家公子或是豪門寵妾的身上。
或是乾脆讓他們拿來包東西、寫字、作畫——總之不會成為民女羅敷的身上衣。她全身上下一般是苧麻,織的倒是比別家的平整好看。
羅敷坐下來,熟練地調了調綜板,開始幹活。
一旦坐在織機前面,飛揚跳脫的女郎就變得無比專心致志,那上上下下的一經一緯,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其實民間的女郎哪個不是如此。素手穿經,巧目定緯,織機單調的咣噹聲,充滿著她們的少年時光,見證了她們的孩子長大,陪伴著她們韶華逝去,直到一頭烏絲變成雪白,和那織機上的布帛成了一個顏色。
可今日,羅敷卻有些心神不寧。梭子來去,踏板吱呀,突然手勁一個不準,經線啵的一聲崩斷了。還好她反應快,及時停了梭。
麻煩。她不得不停下活計,續線捻絲。還沒織出半寸,忽然又是一根斷線。
連張柴氏在外頭都聽見了,心疼地喊一聲:“仔細織布!累了就先歇著!瑕疵布可賣不出好價錢!”
羅敷地嘆口氣,站起身來,隨意撥弄著織機一角拴著的小布袋。
她知道自己思緒紛雜。撞見冀州牧公子的事沒對舅母說,免得徒增擔憂。
但總不能裝做萬事大吉。最起碼,她需要思考清楚,倘若下次不巧又在城外惹了貴人,得換一套什麼樣的說辭。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一個也許能幫她的人。
*
兩日後,羅敷打扮利落,準備上集。
邯鄲城裡旬日開集,供出身各異的百姓和商販,交換糧、酒、布帛、藥材、絲綢等等。
張柴氏年紀大,有風溼老寒腿的毛病,因此每次都是羅敷出面,和鄰居幾個年齡相仿的女郎新婦,用自己精心織造的布匹、絹帛、刺繡,換取絲麻和口糧。
偶有盈餘,通常讓愛美的小娘子們換來胭脂水粉、頭面首飾。一枚普普通通的玉簪,能帶給人好幾個月的開心。
羅敷掐著手指頭數完了該換的東西,問舅母:“還有什麼要換……”
話音未落,一個梳著總角的小男孩蹭的跑出屋門,態若離弦之箭。張柴氏老母雞似的追過去:“懶蛋,別摔著!誒誒,袖子蹭髒了……”
“懶蛋”名叫張覽,是張柴氏的寶貝兒子,亡夫留下的唯一骨血。本來請人起了個挺有文化的名字,可惜張柴氏不識字,叫著叫著就把自己兒子叫成“懶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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