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使君(第1/3 頁)
芳菲錦繡,暈翠裁紅,蜂蝶戲舞,花香拂人,正是春光爛漫好時節。
羅敷的心情卻並非上佳。今天的黃曆上顯然寫著不宜採桑。
眼前的男人一身青羅直裾,頭戴鵲尾長冠,馬車中傾出上身,一隻腳踩著車轅,一隻手玩著馬鞭,熱辣辣的眼神隨著微風,將羅敷全身上下席捲一圈,最後落在她微微泛紅的雙頰上。
標準的惡少調戲良家女的姿態。
羅敷眉尖輕蹙。平日她也不少出門。城郊鄉親們質樸,沒有調戲婦女的愛好,頂多在遠處多看她一眼。
偏偏今日遇上這位貴人,顯然已從她的窘迫顏色中找到了相當的樂趣。
周圍也有看熱鬧的。田壟上圍著三五老少,都是v褐麻鞋,鋤頭拄地,交頭接耳,不敢高聲。
孟浪子前呼後擁的乘車霸道,身邊狗腿子齊齊護主,誰敢近前招惹。
唯獨羅敷給困在中央,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聽那貴人隨口問左右:“這是誰家的小娘?”
左右殷勤搶答:“回使君,這位是城郊東南秦家女兒,芳名喚作羅敷。據說雙親俱不在了,如今居在張姓舅家。”
這是剛剛從周圍百姓口中問出來的。察言觀色,見主公還不滿意,又趕緊下去威逼利誘,貼心地補充一句:“年時剛過,已滿十七了。”
“使君”轉頭笑:“原是個勤勞本分的孤女——可許人了?”
聲音琅琅,和那怡然貴氣倒也相配。倘若忽略他那明顯不雅的歪斜姿態,倒像是個躬身走訪鄉里的父母官,隨口問兩句民生疾苦。
只可惜問話的內容太過低俗,不像是個使君該有的修養。
羅敷咬唇。上來就查戶口,可見不安好心。
身周的蝦兵蟹將們沒那麼儒雅,一個個眼神曖昧,嘴角咧到耳後根,笑嘻嘻打量她。看樣子期待久矣,隨時準備著將一個人的調戲變成一群人的狂歡。
使君佩劍,侍從帶刀,連車伕都比她衣著華麗,個個都比她高上一截。說不心虛是假的。額角沁一層細細薄汗,白膩肌膚上晶瑩發亮。
然而羅敷性烈,管你使君還是貴人。一扭身,不卑不亢:“若無事,我走了。”
偏偏身後一聲輕響,使君扶著從人肩,從容跳下馬車,馬鞭纏金線的柄橫在她肘邊,挑起了籃子上的絡繩。不遮不掩地打量她的側顏,眉若新裁柳葉,眼如春水流波,鼻尖小巧上翹,卻似個會啄人的雀。
“桑葉採得不錯,送我些?”
羅敷想也沒想,脆聲對道:“我以為只有蠹蠶喜食桑葉,想不到使君也稀罕。”
字字微辣,使君面色一僵,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身邊侍從已然大怒,挺著腰桿唾沫橫飛:“怎麼說話呢!識不識得這是冀州牧府上三公子!停車跟你說句話,便是你上輩子的造化!”
羅敷民女一介,自不識得眼前的是方三公子方瓊。但冀州牧方繼她是知道的:四世三公大將軍,擁兵自重諸侯王。她每日辛苦紡紗織布,繳納的賦稅,多半沒運到長安,而是堆在此人府上。
而方瓊是方繼最寵愛的幼子,近來被委任邯鄲,意氣風發,到哪兒不是橫著走。
眼下春興季節,他心血來潮,巡視縣邑,卻是頭一次走這麼遠。
羅敷心裡一跳,這才知道孟浪子來頭不小。
然而嘴上依舊不饒人,笑道:“原來是貴人。貴人氣量大,怎會跟我小女子計較。”
光天化日之下,就算天子也不能亂來啊。
待要溜走,手臂被牢牢把住了。輕緩的鼻息衝在她烏黑的發頂。
“好個牙尖嘴利的女郎!隨我上車。去我府裡,教教我那些蠢奴如何採桑。”
羅敷抬頭,眸光流轉,壓下眼中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