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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六郎?」鍾薈有些難以置信,挑了挑眉,差點把嘴裡的青鹽吞到肚裡去,「所以咱們摸黑起了個大早,就為了去看他?」
「什麼叫就為看他,」這回阿杏不滿意了,鼓著腮幫子道,「小娘子沒聽說嗎?洛京上汜老三樣」
「祓禊、流觴、鬥百草嘛,我知道啊。」博聞廣識的鐘十一娘對京師風物掌故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非也非也,」連一向正經的蒲桃也掩口一笑,臉上浮現出少見的羞怯來,「洛京上汜老三樣,擲果,拋花,看衛郎。」
幾個婢子就見二娘子坐在床沿上,微啟雙唇,杏目圓睜,呆滯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小子行市倒好,她酸嘰嘰地想。
要說這衛六郎,與鍾薈也是總角時的交情,不過其時她只盯著衛七娘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眼裡裝不下別人,把這未語就帶三分笑,與她說不到三句話就臉紅的小男孩簡單粗暴地當作「衛七娘那呆頭呆腦的兄長」忽視了。
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熟稔的呢?鍾薈回憶了一下,大約是某個櫻桃將謝,梨花初發的日子,那一身白衣的小小少年攀到樹上,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梨花遞與她罷。
鍾薈當時就氣得七竅生煙,跺跺腳轉身便走,一邊走一邊揪下花枝上的骨朵扔了一路:這衛七頭髮比她多,詩文比她作得好就罷了,竟連兄長都比她的強!她的親阿兄哪裡會替她折花,哪裡會溫溫柔柔地與她說話!她十個諢號裡八個都是拜她阿兄所賜,他不但取笑她,還捏她臉,揪她的丫髻,真真人比人氣死人。
然後衛七娘的阿兄似乎就常常與他們這些女孩子混作一堆玩兒——更多時候只是安安靜靜地綴在後面予人方便。
他們要玩投壺,他便從他阿耶書房裡抱了個東漢的越窯青瓷瓶來;他們要扎彩燈,他便拿出嵌著綠松石的金柄小胡刀替他們削竹篾;他們要玩扮花神,他便用一包蜜漬枸櫞將他三叔家四歲的十一郎拐過來,彎著眉眼看他們七手八腳地給堂弟梳小辮兒穿花裙,拿鮮花插了他滿頭。
再大一些,他便不大能與他們一塊兒玩了,鍾薈那時還著實遺憾了一陣。
後來,兩家大人便隱隱約約透露出結親的意思。
後來,她年幼時的一點不足之症漸漸變成沉痾頑疾。
再後來,便沒有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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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薈的穿著打扮向來是全權交代給阿棗的,今日這見衛郎的大日子,她自然在主人身上卯足了勁,精心挑選了一襲藤花色廣袖絹衣,綴真珠的葉綠羅裙,這衣裳的顏色挑人得很,若膚色差一分明淨便村得引人發笑,然而二娘子生得白皙如玉,襯得一張小臉越發瑩潤。
阿棗仔細地與她繫上繡木蘭花的腰帶,掛上青玉麒麟佩和香囊,又從奩盒裡挑出一對白玉臂釧替她戴上,退後幾步端詳自己的傑作,露出欣慰的神色來,兩眼放光摩拳擦掌道:「咱們小娘子真是好看得像仙子一樣,可惜出門要戴冪籬,不然奴婢給您梳個又像雲朵又像花的髮髻,保管將全京城的小娘子都比下去。」
鍾薈並沒有心思將誰比下去,此時她更想鑽回暖烘烘的被窩裡睡個回籠覺。
這時有奴婢稟倒:「三娘子遣奴婢來請二娘子,說車架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急什麼!投胎都沒這麼趕的!」阿棗不耐煩地道,在二娘子髮髻上點綴了幾朵翠鈿,又插上一大一小兩朵絹做的木蘭花。
「人家也是奉命行事,做什麼急眼,」蒲桃低聲埋怨蒲桃,吩咐那下人道,「一時半刻便好了,叫那姊妹去茶房歇會兒,吃杯茶。」又轉頭對阿杏道:「你再去瞧瞧季嬤嬤準備好沒有。」
阿杏哎了一聲便蹦跳著出去了,不一時折返回來道:「季嬤嬤說今晨起來在臺階上崴了,腳踝腫得饅頭似的,不好隨我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