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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夜晚,一場特殊的戰鬥,在廣闊的平原上進行著。高仁書要讓皮定均不能吃,不能住,他首先就得不吃不住。國民黨部隊的腿腳,同八路軍的腿腳,又不是一種材料做成的。前者是朽木雕制,後者是鐵水澆成的。到了夜院,這兩支敵對的武裝力量,在月色昏昏之中,追逐、周旋的情景,是非常奇特的。
幾個日夜都這樣過去了。
夢魔開始出來纏繞。夢魔的纏繞是最可怕的纏繞。一個人一旦被夢魔的繩子捆住了手腳,聰明就會變成愚蠢,堅強就會變成柔弱,連視財如命的人,也全覺得錢不值錢、命不是命了。
瞌睡是個不可逾超的障礙。全人類走到它的面前,都要停住腳步,把眼睛閉下來。任何一個清醒的頭腦,一旦屈服於瞌睡,都會成為一團混亂,正如任何兇惡的武器在夢魔的纏繞中,都會失去控制一樣,眼睛一閉,人們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皮、徐支隊被夢魔折磨的不象個樣子。戰士們在掙扎著。濕手巾照額頭上猛拍,掄拳,跺腳,跺的血流出來,擰耳朵,擰肉,蒜、辣子、萬金油,刺激的眼皮腫的桃子一般,全都無濟於事,眼皮好象有千百斤重,一旦耷拉下來,任憑什麼大的力量,這撬它不開。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瞌睡而不得睡。
戰士的頭腦裡,這一根神經支配著睡覺,那一根神經支配著走路。科學對人們的腦神經有精密的研究,但沒有解釋過這種睡著的戰鬥。
一個人突然收住腳步,站在那裡發出了鼾聲,後邊的人湧立在他的背後,也睡著了。一個接著一個,好聲連著鼾聲。一聲&ldo;原地休息&rdo;,幾千人躺在大平原上,一動不動。一聲&ldo;出發&rdo;,人們爬起來就槍落在地下了,手還是空託著。
人爬起來了,順著隊伍向前邊走去。
人的頭腦迷了三分之二,只有三分之一還醒著。這時,一切疲勞、疼痛和飢餓全都感覺不到了。
缸娃打了個踉蹌,趕緊揉揉眼睛,醒過來了。他看見倉珍走在他的後邊。他說:&ldo;我要睡了,你拿手上的棍子,敲我一下。&rdo;
倉珍說:&ldo;好的。&rdo;
她心裡很高興,高興是一對刺激,她有點清醒了。沒有走幾步路,她連續在缸掛頭上敲了兩棍子。每次缸娃都搖搖頭,偷偷地笑著,覺得這個辦法真妙。
倉珍朦朦朧朧睡著了。她踉蹌一步,猛醒過來,意識到忘了敲缸娃的頭,她舉起棍子來,&ldo;梆浪&rdo;一聲,缸娃抱著頭叫起來:&ldo;我早都不睡了,你怎麼還敲!&rdo;
倉珍說:&ldo;我醒過來就敲,我想你大概又睡了。&rdo;
缸娃說:&ldo;我看這個辦法真好,咱們站在路邊上敲人吧。&rdo;
倉珍很高興,兩個人站在路邊,拿著棍子,看見誰瞌睡,就朝誰的頭上一敲。敲了一個又一個,被敲醒的人,抱著腦袋,不問究竟,匆匆走了過去,兩個人敲的高興,不防朝白雲才的頭上敲了一棒。白雲才吼了一聲:&ldo;我揍你!&rdo;嚇的倉珍和缸掛向前邊跑
兩個小傢伙向前跑了一陣子,拿著棍子又敲了幾個人,漸漸沒了興趣,眼睛又睜不開了。一聲&ldo;原地休息&rdo;,兩個人立即睡倒在
路旁。部隊起身出發走了,他們倆還睡在田野上。
缸娃身邊有一支文沒有子彈的馬槍。
倉珍身邊有個裝了三發子彈的醫藥包。
他們身上是一片夢境般的月光,天真無邪的孩子,互相偎依著,臉上現出甜蜜幸福的笑容。他們太疲勞,他人已經忘掉了人間的危險。他們成了夢魔的俘虜,竟然在戰場上當起天使來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