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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毫沒察覺到皮蛋進屋。皮蛋趁她不注意,突然從她手裡把書抽出來。“是啥好書,看得這麼專心?”汪蘇嚇了一跳,轉身見是他,驚訝地問道:“你咋回來了?”皮蛋神氣活現地笑著,說:“我咋不能回來?病了還不興回來治病啊?”汪蘇從他臉上看不出絲毫病態,輕蔑地說:“你又扯白撂謊,許是懶病犯了吧。”
皮蛋也不申辯,翻著手裡的書說:“啥書?這麼厚?”因為怕人看見,汪蘇給書包了封皮。她怕皮蛋翻到自己剛才看的那一段,劈手將書搶過來,彎腰塞到枕頭底下。從小在一起,皮蛋已經習慣了汪蘇的脾氣,絲毫不以為忤,還是笑著說:“不就是一本書嘛,弄得神經巴拉的。”汪蘇說:“書又咋的?你還沒有呢。”皮蛋不屑地撇撇嘴。“我沒有?我有的,恐怕你還沒有呢。”汪蘇問:“你有啥書?”皮蛋說:“好書。”汪蘇身子一扭坐在床上。“你能有啥好書?”她知道對付皮蛋的最佳方法是欲擒故縱,你越對他的話表示不在乎,就越能從他嘴裡聽到真話。皮蛋果然急了,湊到汪蘇跟前,壓低聲說:“手抄本的《 ### 》,看過沒?”汪蘇聽說過這個書名,也大致知道是本什麼樣的書,可是從來沒有看過,也沒見她周圍的人看。這本書就像傳說中的鬼魅,越看不著,越有魔力,越害怕,越被吸引。皮蛋說:“聽說公安局正在查這本書,發現誰看,就抓誰去坐牢。”汪蘇說:“真的?你看沒看?”皮蛋得意地說:“當然看了,我一口氣看了兩遍。”汪蘇問:“好看?”皮蛋說:“好看。”汪蘇又問:“寫的啥?”皮蛋詭秘地一笑。“我不好說,反正好看。你要想看,我去給你借。”
他的笑容裡流露出某種不可名狀的東西讓汪蘇感到陌生和緊張。她說:“我不想看,你別費神給我借。”她看的雖都是禁書,但在圈子裡差不多已是半公開的。他們在裡面領受到的是快樂和新奇,並且像偷來的愛情一樣,充滿了刺激。他們被禁錮的心靈和思想,在這些語言裡,找到了一片不被人所知,卻更加廣闊的、飛翔的空間。汪蘇朦朧地、不確定地認為:這只是犯禁,而不是犯罪。皮蛋的閱讀圈子似乎與她不同,好像更加隱蔽,更加冒險,更具有一種不可捉摸的瘋狂。在汪蘇的意識裡,犯禁是一種刺激,犯罪就不可饒恕了。
皮蛋休完“病假”回知青點的第二個月,大雜院又搬進一戶人家。男人一臉坑坑窪窪的橫肉,兩腮上紅的紫的長了不少痘子,鼻溝整天冒著油光。家瑛她們幾個女的,背後都稱他“蛤蟆皮”。他原是縣農機廠工人,六六年成了造反派司令,轟轟烈烈地鬧了一陣,後來就青雲直上,受到提拔,成了領導。他的女人倒是很靈秀,藍衣藍褲也藏不住她的窈窕身材。每次在街上挑水,兩隻水桶隨著扁擔的顫動一上一下,桶裡的水盪出一圈圈波紋,卻滴水不灑。常有男人在背後偷窺她閃動的腰肢和輕盈的步態。街上人不知她姓什麼,時常聽見她男人粗著嗓子喊她:“榮女子。”他們有一個小女兒,只有四五歲大小。
家瑛第二個男人柴明理六七年死於紅衛兵的流彈,所以一聽蛤蟆皮曾是造反派頭頭,對他一家就沒有給過好臉色,時常無事生非地指桑罵槐幾句。榮女子從不接音,低眉順眼地出進,像沒聽見一樣。後院女人數落家瑛:“你別盡欺負人家老實人。”家瑛鼻子一皺,說道:“她老實?她要老實就不會找這混球。”後院女人說:“我都打聽了,她原是城郊人,屋裡出身不好。蛤蟆皮造反時,到她屋裡抄家,一眼見了她,就像見了前世的債主,神不守舍,發誓非她不娶,說是隻要她願嫁,就可以不法辦她老子。就這樣才嫁了他。”
家瑛表情有些尷尬,聲音也低下來,說:“這個騾子###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後院女人瞅瞅四周沒人,嬉笑著對家瑛說:“真是騾子###的,每天黑了鬧,只聽見他呼哧嗨喘地,聽不到女人一點動靜。”家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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