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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房成了汪洋中的小小孤島,電話和喇叭都不響,肯定被洪水沖斷線路,我們真正與世隔絕了。我讓大夥兒用麻袋裝上麥子,代替沙包,在庫房門口壘起了一人高的防洪堤,門的上部留有一米高的空檔供我們爬進爬出。四娃看我們用麥包當沙包,又是心疼得幾乎吐血,但生死關頭我只能這樣幹。水位最高時,幾乎漫過這道堤壩,但那個時刻很快就過去,隨後水位就緩慢地消退。
我們在庫房一角支起簡易灶臺,用伙伕們搶出來的鐵鍋煮豆子和包穀吃。糧食是不愁的,水更不愁,柴禾也將就找得到,就是濕一些,弄得屋裡白煙滾滾。這麼著,我們就在這個小孤島上無憂無慮地過下去。我沒忘派人出去,爬到庫房的房脊上放哨,一則看有沒有順水漂來的、需要救助的難民,二則注意觀察公社和縣裡的救援隊,他們和農場失去了聯絡,肯定會派人來救援的,但我估計那要到幾天之後了。孫小小最樂意出去值班,趴在屋脊上對著一片汪洋高高興興地唱歌。我讓她觀察的情況她一樣沒發現,只是過一段時間就興奮地喊:
&ldo;秋雲姐,又倒啦又倒啦!&rdo;
我們的土坯房宿舍從第二天起就陸續倒塌,第五天,也就是縣裡救援隊來時,全部宿舍已經塌完。宿舍在庫房沒有窗戶的那一邊,我們在庫房裡看不到它們的倒塌,但能聽到匍然潰地的聲音。
70個男女知青和老農擠在這座三間套的庫房裡熬了五天,地上到處是人,抬腳就能踩到,像蟻巢一樣擁擠。雖然擠,但那五天過得很快活。顏哲一再說過蟻素有正反饋作用,那這個擁擠的蟻巢無疑是正反饋的最好場所。在這幾天裡,這個小族群中的利他主義可以說發揮到了極致。煮飯時因為只有一個小鍋,煮得很慢。煮完一鍋,大家都推著讓別人先吃。即使是崔振山這樣貪嘴的傢伙,雖然已經餓得前心貼後心,仍堅決宣告:&ldo;我不餓,不餓,讓妮子們先吃,孕婦先吃。&rdo;孕婦岑明霞被安置在最舒適的地方(麥囤的最上邊),為她鋪上能找到的幹被褥,還細心地在她周圍紮上一圈屏障。我領著人出去巡查農場受災情況時,跟我的人像保護水晶器皿一樣護著我,那種發自內心的愛心讓我感動。
也許只有一點不如意。我住的場長室與這兒一牆之隔。我見庫房裡太擠,就分派幾個女知青到我屋裡。但沒一個人來。她們只是笑,不說不來,但就是不動。我退一步,只讓孕婦岑明霞過來,她也笑著搖頭。她們是把我當成蟻王了,沒人願打擾蟻王的平靜。我嘆息一聲,不再勉強她們。其實,這個避難所裡雖然擁擠,但有如此濃鬱的快樂,無形無影,像音樂旋律一樣無處不在。就連我也捨不得離開這兒,到隔壁那個寂寞的小屋裡去。
我心中還有一點小小的不舒服:這三天中,沒一個人提到顏哲,人們已經把他,他們曾經的上帝,徹底忘了。儘管我本人已經與顏哲分道揚鑣,儘管是我下命令讓他們忘掉顏哲,但是看到他的子民如此善忘,還是難免為他抱不平。
洪水中的生活已經安頓就序,我也困壞了。在眾人的幫助下,我從庫房門洞中鑽出來,涉水回到隔壁的場長室,獨自躺在黑暗裡。一天的紛亂退去,我開始想顏哲。桌子上放著他未雕完的獅子,枕頭上還留著他熟悉的氣味,真難以相信我們會從此永別。昨晚是他喊我嗎?在聽到喊聲時我是確定的,那肯定是他的聲音。但現在我開始恍惚,心想也可能是我的夢境?算來他喊我的時刻,距他離開農場不過三個鐘頭,他可能沒走多遠就遇到了洪水,急忙返回農場來警告我。不過,在洪水中他沒法再離開的,那麼他現在在哪兒?
思來想去,他現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他被我逼走,但仍牽掛著我,牽掛著農場,他是冒著生命危險返回的啊。不知不覺間,淚水消消漫過我的眼角。雖然我與他已經徹底決裂,甚至曾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