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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相當俊美的少年，頭髮像是剪碎的陽光，眼睛像是沉靜的碧空，即使帶著倦色，也彷彿下一秒，就要快活地笑起來。

無憂無慮長大的，討人喜歡的，明亮又堅定的，唐膳腦海里劃過很多形容詞，隨即調暗了燈光，按照自己的設想去改變自己的形容。

卡洛斯，他是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人，所以他的眼神必然不可能這麼明媚，去設想自己有一個敵人，去設想壓在心頭日日夜夜的重負。

我有強大的敵人，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團體，我是一整個時代頭頂的沉沉陰雲。

仇恨如蛇，仇恨如狼，噬咬我的血骨，痛飲我的骨髓，侵佔我的靈魂。

鏡子裡還是同樣的臉，還是阿波羅般的俊美，但是那雙眼睛卻暗沉下去，臉部肌肉自覺的繃緊成堅毅的弧度，眉毛不自覺的緊皺起來。

唐膳彷彿剎那間分裂成兩個身體，一方面任由本能帶著自己進入角色之中，另一方面卻在清晰的審視著自己。

不對，不僅僅是這樣。

他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個故事不是一個單薄的復仇的故事。

《驅魔》，這個魔又是什麼？

卡洛斯這個人身上刻骨的仇恨之餘，應該還有另外一種東西。

唐膳坐下來，細細品讀著編劇交給他的人物的心路歷程，他一頁又一頁的翻過去，像是行走在時間的長河之中，凝視著一個人格緩緩成型。

是這裡，他在那個時候想什麼？他是不是從中獲得了什麼？

唐膳的手指停留在簡單粗暴地一行記敘上：「卡洛斯聞到房間裡的煙霧氣味，聞到□□被烤得噼裡啪啦作響的焦香味，母親漸漸失去聲息。他像一隻羔羊，被天主的鞭子驅趕著四處奔跑，直到落入母體羊水般溫柔的湖泊之中——在瀕臨窒息的一瞬間，他以為死亡便是最後的歸宿。然而，他回來了。」

經過基因改造之後，星際人能夠忍耐極高溫和極低溫，還有缺氧和輻射環境，如果體會一下的話，好像也沒問題？

鬼使神差的，他站起身，開啟總面板，將單獨房間的警報裝置全部關閉，接著走到酒櫃前，將導演開機時送的幾瓶高度酒拿出來，一瓶接一瓶開啟，淋在身上，在桌邊的紙堆上，酒精的氣味遍佈整個空間。

光腦自動浮現出火災警示，被唐膳隨手關掉，他拿出擺設用的打火機，能用，便點了火。

開始只是一個小小的火苗，剎那間躍動成巨大的火焰，火舌吞吐，蠢蠢欲動，在唐膳伸出衣袖的剎那間，便席捲而上。

按照星際人普遍的身體素質，可以在高溫火焰下保持面板完好三分鐘，唐膳光腦的計時器已經開始，而他本人則在火焰的極度高溫之下，完全沉浸於角色之中。

恍惚間，他彷彿與卡洛斯面對面，對上那一雙倉皇而痛苦的眼睛，那是在庇護自己的羽翼即將崩潰的時候雛鳥的痛苦，也是在懷疑和質問。

唐膳問：「你在想什麼？」

卡洛斯：「你來看。」

他好像聞到蛋白質被燒灼的氣味，旋即被母親推著跨過火焰，庇護所倒下，他在狹小的空間直面生死，無與倫比的強力為他們降下懲罰，能做的只有逃。

逃！

他跌跌撞撞沖向溫度最低的方位，從窗戶處一躍而出，從極度灼熱之中墜入刺骨的冰寒，水席捲而上，湮滅火焰，緊接著開始吞噬人體，沿著每一個孔洞湧入□□之中。

他不忿，他開始掙扎，卻無力從這柔軟又堅韌的懷抱中掙脫，死神懷著微笑，等著遍體鱗傷的孩子歸家。

墜落，墜落，墜落。

墜落到深的不能在深的黑暗之後，他瞪大眼睛，看見一束極亮極亮的光，無數幻影閃過，不屬於人間的樂聲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