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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憲就坐在他對面的大案前,兩眼微閉。兩人都不說話,那個鼓鼓囊囊的包袱擺在胡宗憲面前的大案上,便顯得更加打眼!
「我對不起部堂。」馬寧遠還是開口了,聲音已經由嘶啞轉成喑啞,「但我對部堂這顆心還是忠的。」
胡宗憲還是微閉著眼,臉上也無任何表情。
馬寧遠:「我是個舉人出身,拔貢也拔了幾年,當時如果沒有部堂賞識,我現在頂多也就是個縣丞。我,還有我的家人,做夢也沒想到我能當到杭州知府。從那年跟著部堂修海塘,我就認準了,我這一生,生是部堂的人,死是部堂的鬼。現在我終於有個報答部堂的機會了……」說到這裡他站了起來,伸手去解案上那個包袱的布結。
包袱開啟了,裡面是一頂四品的官帽和一件四品的官服。
馬寧遠雙手捧起那個敞開的包袱:「這個前程是部堂給我的,我現在還給部堂。什麼罪都由我頂著,只望部堂在閣老和小閣老那裡,還有裕王他們那些人那裡能夠過關。」
胡宗憲的眼睛慢慢睜開了,接著慢慢站了起來,從案前走了出來,走到籤押房的屋中間又站住了,兩眼望著門外。
馬寧遠捧著那個包袱也慢慢轉過身來,又慢慢走到胡宗憲面前,將包袱伸了過去。
「啪」的一聲,胡宗憲在他臉上狠狠地抽了一掌!
捱了這一掌,馬寧遠的身子挺得更直了,雙手緊緊地抓著那個敞開的包袱,兩眼深深地望著胡宗憲。
「自作聰明!」胡宗憲的聲音很低沉,但透著憤恨和沉痛,「什麼閣老,什麼裕王,什麼過關?你知道朝廷的水有多深!這麼大的事,居然夥同他們瞞住我去幹,還說對我這顆心是忠的!」
馬寧遠:「我不想瞞部堂……更不會夥同任何人對不起部堂……天下事有許多本是『知不可為而為之』。」
胡宗憲的兩眼茫然地望向馬寧遠,漸漸地,那目光中滿是痛悔,又透著陌生。
「『知不可為而為之』?!」胡宗憲望著馬寧遠的目光慢慢移開了,接著慢慢地搖著頭,目光中浮出的只是沉痛,「平時叫你讀《左傳》《通鑑》,你不以為然,叫你讀一讀王陽明的書,你更不以為然。還說什麼『半部《論語》可治天下』!現在我問你,孔子說的『知不可為而為之』是什麼本意!」
馬寧遠低著頭默默地站在那裡。
胡宗憲:「孔子是告訴世人,做事時不問可不可能,但問應不應該!毀堤淹田,傷天害理,上誤國家,下害百姓,也叫『知不可為而為之』嗎!」
馬寧遠:「屬下只明白應該為部堂分憂。」
胡宗憲跺了一下腳:「九個縣,幾百萬生民,決口淹田,遍翻史書,亙古未見!還說是為我分憂。這個罪,誅了你的九族也頂不了!」說到這裡他仰起了頭,深長地嘆道:「都說我胡某知人善任,我怎麼就用了你這樣的人做杭州知府兼新安江河道總管!」
「我本就不該出來為官!」馬寧遠跪了下去,「可我的老母,拙荊,還有犬子,部堂大人都知道,全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請部堂大人保全他們。」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已經哽咽,趴了下去。
胡宗憲:「我再問你一次,毀堤的事背後指使的是哪些人?」
馬寧遠抬起了頭:「部堂,您不要問了。問下去,我大明朝立時便天下大亂了!部堂擔不起這個罪,閣老也會受到牽連。堤不是毀的,是屬下們去年沒有修好,才釀成了這場大災。但願淹了田以後,朝廷改稻為桑的國策能夠施行,部堂大人不再夾在裡面為難,屬下這顆人頭賠了也值……」
胡宗憲也黯然了,顯然被馬寧遠這番話觸痛了心中最憂患處,一聲長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壞就壞在這裡……他們拿你的命換銀子,拿浙江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