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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不。&ot;&ot;你是非要那膠鞋對嗎?&ot;蔣氏突然撲過去揪住了狗崽的頭髮說你過來你摸摸娘肚裡七個月的弟弟娘不要他了省下錢給你買膠鞋你把拳頭攥緊來朝娘肚子上狠狠地打狠狠地打呀。
狗崽的手觸到了蔣氏懸崖般常年隆起的腹部。他看見孃的臉激動得紅潤發紫朝他俯衝下來,她露出難得的笑容拉住他的手說狗崽打呀打掉弟弟娘給你買膠鞋穿。這種近乎原始的誘惑使狗崽跳起來,他嗚嗚哭著朝娘堅硬豐盈的腹部連打三拳,蔣氏閉起眼睛,從她的女性腹腔深處發出三聲悽愴的共鳴。被狗崽擊打的胎兒就是我的父親。
我後來聽說了狗崽的木匣子的下落,禁不住為這輝煌的奇聞黯然傷神。我聽說一九年南方的洪水泛濫成災。我的楓楊樹故鄉被淹為一片荒墟。祖母蔣氏劃著名竹筏逃亡時,看見家屋地基裡突然浮出那隻木匣子,七八隻半死不活的老鼠護送那隻匣子游向水天深處。蔣氏認得那隻匣子那些老鼠。她奇怪陳家的古老家鼠竟然力大無比,曾把狗崽的銅板運送到地基深處。她想那些銅板在水下一定是綠鏽斑斑了,即使潛入水底撈起來也聞不到狗崽和狗糞的味道了。那些水中的家鼠要把殘存的木匣子送到哪裡去呢。
我對父親說過,我敬仰我家祖屋的神奇的家鼠。我也喜歡十五歲的拾狗糞的伯父狗崽。
父親這輩子對他在娘腹中遭受的三拳念念不忘。他也許一直仇恨已故的兄長狗崽。從一九三四年一月到十月,我父親和土地下的竹筍一樣負重成長,躍躍欲試跳出母腹。時值四季的輪迴和飛躍,楓楊樹四百畝早稻田由綠轉黃。到秋天楓楊樹鄉村的背景一片金黃,旋卷著一九三四年的植物薰風,氣味複雜,耐人咀嚼。
楓楊樹老家這個秋季充滿倒錯的倫理至今是個謎。那是鄉村的收穫季節。雞在凌晨啼叫,豬在深夜拱圈。從前的楓楊樹人十月裡全村無房事但這個秋季卻是個謎。可能就是那種風吹動了楓楊樹網狀的情慾。割稻的男女為什麼頻頻棄鐮而去都飄進稻浪裡無影無蹤啊你說到底是從哪裡吹來的這種風?祖母蔣氏拖著沉重的身子在這陣風中發呆。她聽見稻浪深處傳來的男女之聲充滿了快樂的生命力在她和胎兒周圍大肆喧囂。她的一隻手輕柔地撫摸著腹中胎兒,另一隻手攥成拳頭頂住了嘴唇,乾澀的哭聲倏地從她指fèng間躥出去像芝麻開花節節高,令聽者毛骨悚然。他們說我祖母蔣氏哭起來勝過墳地上的女鬼,飽含著神秘悲傷的寓意。
背景還是楓楊樹東北部黃褐色的土坡和土坡上的黑磚樓。祖母蔣氏和父親就這樣站在五十多年前的歷史畫面上。收割季節裡陳文治精神亢奮,每天吞食大量白麵,勝似一隻仙鶴神遊他的六百畝水稻田。陳文治在他的黑磚樓上遠眺秋景,那隻日本望遠鏡始終追逐著祖母蔣氏,在十月的薰風麗日下,他窺見了蔣氏分娩父親的整個過程。映在玻璃鏡片裡的蔣氏像一頭老母鹿行蹤詭秘。她被大片大片的稻浪前推後湧,渾身金黃耀眼,朝田埂上的陳年幹糙垛尋去。後來她就悄無聲息地仰臥在那垛幹糙上,將披掛下來的蓬亂頭髮噙在嘴裡,眸子痛楚得燒成兩盞小太陽。那是薰風麗日的十月。陳文治第一次目睹了女人的分娩。蔣氏乾瘦發黑的胴體在誕生生命的前後變得豐碩美麗,像一株被日光放大的野ju花盡情燃燒。
父親墜入幹糙的剎那間血光沖天,瀰漫了楓楊樹鄉村的秋天。他的強勁奔波的啼哭聲震落了陳文治手中的望遠鏡,黑磚樓上隨之出現一陣騷動。望遠鏡的玻璃鏡片碎裂後,陳文治漸漸軟癱在樓頂,他的神情衰弱而絕望,下人趕來扶擁他時發現那白錦緞褲子亮晶晶地濕了一片。
我意識到陳文治這人物是一個古怪的人精不斷地攀在我的家族史的精精葉葉上。楓楊樹半村姓陳,陳家族譜記載了我家和陳文治的微薄的血緣關係。陳文治和陳寶年的父親是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