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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呈絲網狀在他英俊白皙的臉上跳躍,那是40年前的春天,劉沉糙風華正茂告別他的學生生涯,心中卻憂鬱如鐵。他走過一片綠糙坪,穿過兩個打網球的女學生中間,看見一輛舊式馬車停在糙坪盡頭。家裡來人了。沉糙的腳步滯重起來,他的另一隻手在口袋裡掏著,掏出一隻網球。網球是灰色的,它在糙地上滾動著,很快在糙叢中消失不見了。有一種揮手自茲去的蒼茫感情壓在沉糙瘦削的雙肩上,他縮起肩膀朝那輛馬車走。他覺得什麼東西在這個下午遁走了,就像那隻灰色的網球。沉糙一步三回頭。他聽見爹在喊,&ot;沉糙你看什麼?回家啦。&ot;沉糙說,&ot;那隻球不見了。&ot;爹來接他回家。趕車人是長工陳茂。沉糙看見馬車上殘存著許多幹糙條子,他知道爹進城時一定捎賣了一車幹糙。沉糙坐在幹糙上抱住膝蓋,他聽見爹喊,&ot;陳茂,上路了。&ot;縣中的紅房子咯咚咯咚地往後退。後來沉糙回憶起那天的歸途充滿了命運的暗示。馬車趕上了一條岔路,歸家的路途變得多麼漫長,爹讓他飽覽了500畝田地繁忙的春耕景色。一路上猩紅的罌粟花盛開著,黑衣佃戶們和稻糙人一起朝馬車呆望。沉糙心煩意亂,聽見膠木輪子轆轆地滾過黃土大道。長工陳茂的大糙帽把橢圓形陰影投射在車板上。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貼著膠木輪子發出神秘的回聲。
馬車趕上岔路必須經過火牛嶺。沉糙記得他就是這樣頭一次見到了姜龍的土匪。在火牛嶺半山腰的櫸樹林子裡,有一隊騎馬的人從樹影中馳過。沉糙聽見那些人粗啞的嗓音像父親一樣呼喚他的名字:&ot;劉沉糙,上山來吧。&ot;
第二天起了霧,丘陵地帶被一片白濛濛的水汽所濕潤,植物莊稼的精葉散發著溫燻的氣息。這是楓楊樹鄉村特有的濕潤的早晨,50裡鄉土美麗而悲傷。沿河居住的祖孫三代在雞啼聲中同時醒來,他們從村莊出來朝河兩岸的罌粟地裡走。霧氣久久不散,他們憑藉耳朵聽見地主劉老俠的白綢衣衫在風中颯颯地響,劉老俠和他兒子沉糙站在蓑糙亭子裡。佃戶們說,&ot;老爺老了,二少爺回來了。&ot;沉糙面對紅色罌粟地和佃戶時的表情是迷惘的。沉糙縮著肩膀,一隻手插在學生裝口袋裡。那就是我家的罌粟,那就是遊離於植物課教程之外的罌粟,它來自父親的土地卻使你臉色蒼白就彷彿在惡夢中浮游。田野四處翻騰著罌粟強烈的薰香,沉糙發現他站在一塊孤島上,他覺得頭暈,罌粟之浪譁然作響著把你推到一塊孤島上,一切都遠離你了,惟有那種致人死地的薰香鑽入肺腑深處,就這樣沉糙看見自己瘦弱的身體從孤島上浮起來了。沉糙臉色蒼白,抓住他爹的手。沉糙說,爹,我浮起來了。
罌粟地裡的佃戶們親眼目睹了沉糙第一次暈厥的場面。後來他們對我描述二少爺的身體是多麼單薄,二少爺的行為是多麼古怪,而我知道那次暈厥是一個悲劇萌芽,它奠定劉家歷史的走向。他們告訴我劉老俠把兒子馱在背上,經過河邊的罌粟地。他的口袋裡響著一種仙樂般琅琅動聽的聲音,傳說那是一串白金鑰匙,只要有了其中任何一把白金鑰匙,你就可以開啟一座米倉的門,你一輩子都能把肚子吃得飽飽的。你沒有見過楓楊樹的蓑糙亭子。
蓑糙亭子在白霧中顯出它的特殊的造形輪廓。男人們把蓑糙亭子看成一種男性象徵。祖父對孫子說,那是劉老俠年輕時搭建的,風吹不倒雨淋不倒,看見它就想起世間滄桑事。祖父回憶起劉老俠年輕時的多少次風流,地點幾乎都在蓑糙亭子裡。劉老俠狗日的幹壞了多少楓楊樹女人!他們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交媾,從不忌諱你的目光。有人在罌粟地埋伏著諦聽聲音,事後說,你知道劉老俠為什麼留不下一顆好種嗎?都是那個蓑糙亭子。蓑糙亭子是自然的虎口,它把什麼都吞嚥掉了,你走進去走出來渾身就空空蕩蕩了。好多年以後楓楊樹的老人仍然對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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