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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沒亮的時候轉磨聲就吱嗄嗄響起來了。拉驢子的人突然吼一聲,&ot;走,操你個懶驢!&ot;沉糙已經熟悉了宅院裡雜亂的聲音,但拉驢子的人非同尋常,他又渾身發癢了。這是一個奇怪的毛病。他聽見那人的聲音就渾身發癢。沉糙起床拉開窗子,看見一個打赤膊的漢子在晨靄裡冒熱氣。那是陳茂,那是我們家地位特殊的長工,爹說陳茂是壞種,可爹總是留他在家裡惹是生非,沉糙想那是爹的奇怪的毛病。&ot;陳茂,把驢牽走。&ot;&ot;不行,這是條懶驢,趕不動它。&ot;
&ot;天天拉磨你在磨什麼?&ot;
&ot;粉啊。少爺你不懂。吃你家飯就得給你家幹活。&ot;&ot;別磨粉留著吃米吧。&ot;
&ot;米太多了,你家米倉堆不下了。&ot;
沉糙拉下窗子。隔著窗紙他感覺到他還在看自己。有一首民謠唱道:陳二毛,翻窗王,昨夜會了三姑娘,今兒又跳大嫂牆。沉糙知道他是個鄉間採花盜。他不厭惡翻窗跳牆的勾當,他厭惡陳茂注視自己的渾濁痴迷的目光。沉糙想起陳茂的目光已經追逐了他多年。他想起小時候走向後院的時候總是看見陳茂坐在梨樹下。小時候後院長著五棵梨樹。爹對兒女們說嘴別饞梨子不是我們吃的,秋後讓長工挑到集市上能換五包穀米。沉糙記得看守梨樹的就是陳茂。陳茂和一條狗一起躺在梨樹下,他喜歡用雙掌託著我的臉上下摩擦,像鐵一樣磨擦,&ot;狼崽子,小雜種。&ot;他的嘴裡噴出一股糞臭味。沉糙奇癢難忍。陳茂說你想吃梨子嗎?想,你喊我一聲我就上樹摘給你吃。喊什麼?爹。不,你不是爹你是我家的長工。沉糙看見陳茂的眼睛迸發出褐色的光芒。他的有糞臭味的雙手差點把我的臉夾碎了。你不懂什麼是爹,我就是爹。陳茂輕捷如猿爬上梨樹,朝他頭頂上扔下七隻梨子。沉糙記得他先啃了一口梨子,梨子是生澀的,他把七隻梨子抱在胸前朝爹屋裡跑。他其實是想吃梨子的可不知怎麼就跑到了爹屋裡,他把梨子全部交給了爹就跑了,一邊跑步一邊說:&ot;爹,陳茂給我七隻梨。&ot;
沉糙記得那天夜裡的小小風波。到夜裡陳茂跪在爹的腿下。七隻梨子已經發黑了像七個小骷髏橫陳在地上。陳茂石板般鋒利的脊背在閃閃發亮。那麼多汗珠,那是長工們特有的碩大晶瑩的汗珠。爹說沉糙你過來騎到狗的背上。沉糙說狗呢狗在哪裡?爹指著陳茂那就是狗你騎到他背上去。沉糙看著地上的梨子發呆。爹說騎呀兒子!沉糙騎到陳茂背上他胯下的肉體顫動了一下。他喊起來,爹,我渾身發癢。爹說沉糙你讓他叫讓他爬。沉糙拍拍陳茂說你叫呀你爬呀。陳茂馱著我往門邊爬但是他沒有叫。爹大吼陳二毛你這狗你怎麼不叫?陳茂跪在門邊不動了,他背上的汗珠燙得沉糙渾身發癢。沉糙喊,爹啊我渾身發癢。爹喊陳二毛你不叫不準吃飯,陳茂的光頭垂下去重重地磕在地上。我聽見他叫了。&ot;汪汪汪。&ot;真的像狗叫。緊接著沉糙被掀到地上。陳茂直起腰站在門檻上,他用雙掌遮著眼睛。陳茂的嗓子被什麼割破了發出碎裂聲。他說,&ot;去你孃的,我不幹了,不再當你家的狗了。&ot;陳茂仰起臉,沉糙看見那張臉在憤怒的時候依然英俊而痴呆。他搖搖晃晃往外走,他看看天空,轉過臉對沉糙說,&ot;天真黑啊,我要走了。&ot;沉糙奇怪的是陳茂既然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他有力氣有女人總能混飽肚子,他為什麼還要回來?多少次沉糙聽見陳茂的銅嗩吶聲消失了復又出現,看見陳茂滿面塵土肩橫破席倚在大宅門邊,他不知廉恥地抓著肚皮,說,&ot;東家,我回來了。&ot;在早晨的轉磨聲中沉糙忽然被某個奇怪的畫面驚醒了,隔著窗紙他看見拉驢的陳茂呈現出一條黑狗的虛影,沉糙的手指敲打著窗欞,他想也許就是那狗的虛影使我奇癢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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